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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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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他在大厅里的镜子前站了一会儿。他想:“她说得很对,如果我的眼睛即或不是拜占庭式的,起码可以说是疯狂型的。我瘦骨伶仃,体形很不匀称,长得干干巴巴的,行动又笨拙,漆黑的眉毛阴森森的,头发又硬又黑,的确像松喀说的那样,和马鬃差不多吧?!”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阵光着脚快速地走在地板上的声音。 他有点不好意思,转过身来。 “您老照镜子,一定是交上桃花运了。”帕拉莎和蔼地开他的玩笑,她端着升着火的茶炊往阳台跑去了。 “妈妈她找您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两个胳膊一悠,把茶炊放在已经摆好了杯盘、准备喝茶的桌子上,然后转过身来,猜中了米嘉的心事似地瞟了他一眼。 “我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都猜着了!”米嘉想,他强打精神地问: “她在哪里?” “在她的房间里。” 太阳围着房子转了一圈,悬在西天上了。阳光照进房前的那片松林和冷杉林中,林子里亮堂堂的,松树和冷杉的阴影投在阳台上面,阳台下面的黄杨树在阳光下面亮晶晶的,像玻璃制品一样,这是夏日特有的景色。阳台的桌子上铺着雪白耀眼的桌布,树影斑驳洒在上面。阳光射到的地方还热乎乎的,黄蜂在放着白面包的竹篮、盛着果酱的雕花玻璃盘子和茶杯上面盘旋。这是一幅夏日乡村的美好的图画,它告诉人们可以去过一种幸福的、无忧无虑的生活,母亲了解米嘉的处境当然不比别人差,他为了表示自己心上并没有任何令他苦恼的秘密,想在母亲出来之前去看她。于是,米嘉走出大厅来到过厅上。米嘉和妈妈的卧室、夏天安娜和科斯加住的两间房间——这四个房间的门都开向过厅。过厅上光线很暗,奥莉佳·彼得罗芙娜的房间就更显得一片翠蓝。家中的古老的家具,如屏风、五斗橱、宽大的床、神龛等等都搞在她的房里,看上去有点挤,但又令人觉得很舒适。虽然奥莉佳·彼得罗芙娜从来都不特别信奉上帝,神龛前仍然点着一盏长明灯。从开着的窗户望去,门前一条宽宽的荫影投在通往主要林荫路的那片没有整修的花坛上,这条荫影的后面,开门见山就是阳光璀璨、繁花如雪、绿树掩映、一片锦绣、喜气洋洋的园子。奥莉佳·彼得罗芙娜是个身材高大、清瘦、皮肤黝黑、为人严肃的四十多岁的妇人,她戴着眼镜,坐在一把安乐椅上,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织毛活,手中的钩针快速地钩动着,眼前的花园她已见惯不惊了。 “你找我有事吗?妈妈!”米嘉说着,跨进了门,在门口站住了。 “没有。不过想看看你。现在除了吃午饭的时候,总是看不见你,”奥莉佳·彼得罗芙娜继续织她的毛活,神情仿佛过于平静。 米嘉想起三月九号那天卡佳曾说过她很怕他的妈妈,于是回忆起她这句话中的迷人的含意……他局促不安地喃喃地说: “也许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没有,不过我觉得近来你心中有些烦闷,”奥莉佳·彼得罗芙娜说,“也许你出去走走,比如说……去米什切尔斯基家去串个门,他们家有好几个待聘的姑娘。”她微笑着又加了一句,“我觉得这是个殷勤好客、挺好的人家。” “日内能抽出时间,我也很愿意去走走。”米嘉说,觉得真难以启齿。“现在咱们去喝茶吧,阳台上这会儿真好……咱们到阳台上去谈吧!”他深知母亲为人拘谨,久居乡下,考虑问题比较简单,所以不会再提起这个徒劳无益的话题了。 他们在阳台上一直坐到红日西沉。喝过茶,母亲继续织她的毛活,一面谈着家务、邻居、安娜和科斯加,也提起安娜八月份又要补考的事,米嘉听着母亲的话,有时也回答几句,他觉得自己又有离开莫斯科前的那种感受,好像身患重病、又昏昏沉沉了。 傍晚,米嘉在家里来回不停地踱步,他穿过大厅、小客厅、图书馆,直到开向花园的南窗,来回折腾,足足走了两个钟头。一抹殷红的残阳穿过松树和冷杉的枝叶照在大厅的窗上,干活的人们正在一排下房前准备吃晚饭,他们的欢声笑语时而传进房里来。从图书馆的窗户望去,黄昏时的天空仿佛褪了色,微微发蓝,而且给人一种平坦之感,有一颗玫瑰色的星星悬在天上,在这淡蓝色的天幕上。枫树绿油油的树冠衬着一片冬雪般的园中花海,真是一幅绝妙的图画。他就这样走着、走着,已经完全不顾家里人会说他什么。他紧咬着牙齿,以至于头都痛起来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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