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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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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树林,面前开阔的广袤草地是那么明朗而鲜明。在刚才那片阴暗的森林中向上攀登时,决没料到会有如此平坦而辽阔的风物在山顶上展开。站在草地上的身体与身后黑暗森林、遥远的地平线上毗连成列的圣祠之间,除了倾斜着划过远方的高架线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田园。森林中奇缺的日照却丰饶而慷慨地流泻在这片原野上。因为是西下的夕阳,所以光线倾斜而低平,使野草和田畴的表面反倒漂漾着发自内部的明朗和光亮。放眼望去,除了在远处农田里劳作的两三个人影外,看不见别的人烟。 尽管离都市并不遥远,可夏天的傍晚,在天空和广大的原野、田畴、森林的中央,自己竟然会陷入一种完全孤独的状态,这不禁让夏雄感到难以置信。向地平线远远望去,只见所有的风景正环绕着它,纯洁地化作了它的所有物。是啊,在这毫无特色可言的夏日黄昏的田园,包括透过每一棵草尖的那种夕照的色彩,一切的一切都无不纯洁澄净。显然这儿有一种净化的功能。 夏雄感到自己现在已摆脱了那种纷繁意象的叠嶂,正一步步接近风景的核心。从草地的尽头取道左行,开始漫步在麦田、玉米地和刚才通过的那片森林尽头的边缘地带。小径左面的森林里,古老的巨树参天而立,使周围黑暗得恍如夜晚。小径右边的麦田一片葱绿,叶子的轮廓清晰可见。绿色被夕暮的黑暗一点点侵吞着,已经开始发黑了。 夏雄在前面道路的尽头听到了摩托车的嗡嗡叫声,以为它会驶向这里,不料它很快远去了,想必它是从某个地方的侧径出现在这条小道的尽头,然后又驶向了远方吧。尾灯的一团红光鲜明地闪烁在野径的深处。 夏雄这才第一次望了望小道尽头的西边天空。那儿日头已开始西沉。 地平线被傍晚黑色的云朵所笼罩着,地面与天穹之间的界线被融解消隐了。那是一片厚重而密集的云海,其表层宛若被切成了碎片一般,形成了拖曳着的浮云的重叠。因此,透过浮云的夹缝能窥见淡蓝色的天空,在密云的上面甚至还残留着窗户般的淡蓝色缝隙,而那扇云烟的窗户其形状恰好像是横着放置的诗笺(原文为“短册”。是一种长约36厘米,宽6厘米的诗笺。——译注)。在这些云烟的对面,只见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这时夏雄成了某种独特而深刻感受的俘虏。他感到自己突然被陷没在风景的核心部分里。这是一种处于冷静的极限中,同时又被目眩头晕的幸福感所攫住了的特殊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他的眼睛最明晰地看见了风景。 太阳西沉了。当它呈现出耀眼的橙黄色,开始侵蚀最上面的一层浮云时,从那些散乱的浮云中折射出了庄严的光芒。而一旦太阳继续下落,那折射出的光芒便渐渐褪色了。太阳徐徐地变成了血红色。被浮云所割裂开的太阳的上面部分依旧保留着橙黄色,而下面部分却化作了鲜血欲滴般的红色。 太阳眼看着从几道拖曳着的浮云中间滑落下去了,它开始填充着在黑色密云中央洞开的那扇形状如横放着的诗笺一般的窗户。上面和下面都被黑云牢牢地包裹住了,惟有那窗户充满了落日的光辉。至此,夏雄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四方形的落日。这红彤彤的四方形太阳好一阵子就那样驻留在那儿。原野已经黑透了,麦田在微风中发出黑色的簌簌声响。 不久,形状如诗笺般的太阳越变越窄,直到最后的余火燃尽,夏雄都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甚至不曾打开写生簿。太阳完全隐没之后,在高高的天穹上,纤细的云朵在澄明的光线中凝神静止了。 就画它!——夏雄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拳击联赛结束已经一周了。峻吉所在的大学获得了冠军,主将峻吉为此大出了风头。他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这种喜悦,于是拽上低年级同学来到了正在举行妖怪大会的游园地。他抓住装有特殊装置的幽灵的手使劲一拽,谁知幽灵的手竟然被他拽掉了。他和管理人员发生了争执,演出了一幕激烈的武斗场面。迷宫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清一郎听说了这件事,他对峻吉表达喜悦的方式很感兴趣。虽说结局显得颇为愚蠢,但喜悦的表达最后以破坏而告终,这的确显得奇特而真实。峻吉带着破坏的冲动,将目的地定在妖怪大会,这也是很得要领的。峻吉希望有幽灵存在,当然,也理应有供他惩治的幽灵存在。 大学已进入暑假,联赛结束后也已过去了两周。杉并集训地的集体生活还在持续着,联赛期间中止了野外跑步训练又从早晨开始了,一群身着灰色运动裤的年轻人选择了没有铺柏油的道路,沿途进行空拳练习和跳跃练习,从尚在沉睡中的街道上奔跑而过。 七月初的某个星期六,清一郎刚过三点便空闲了下来,所以出发到集训地观看他们的练习。 集训地是由一个陈旧的街道工厂改造而成的,工人的宿舍如今成了学生们的集体宿舍,车间部分则成了健身房。连接宿舍和健身房的是大煞风景的食堂兼厨房,以及设有淋浴的澡堂和茅厕。一棵树也没有的前院被用来做预备体操。这种粗糙陈旧的木板建筑作为朝气蓬勃的青年们的活力的容器,不能不说是恰到好处。 清一郎从一扇破旧的小便门进入了前院。只见夏日的夕阳清晰地照射着一无所有的地面和澡堂前的苔藓。他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瞅,有两个人在当班,正剥着土豆皮。在他们粗壮的手指间,被剥皮后的土豆露出了鲜嫩而娇艳的白色肌肤。 一瞥见清一郎的身影,两个人就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光头,向前辈行了个礼。清一郎把带来的一包牛肉扔在了案桌上。 “大伙儿一起吃吧。” 沉甸甸的生牛肉撞在案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响。两个人再次回过头,情不自禁地微笑着道了谢。 清一郎思忖道:这两张充满了乡村气息朴实的新面孔,多亏进了拳击部才得以让那种朴实免受毁损。他走出厨房,从前院向二楼的一个窗户大声喊道: “喂,峻吉在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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