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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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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这座大城市就一天天变了样,那曾经把罗曼式的巴黎消灭了的哥特式的巴黎,也轮到它本身被消灭了。可是谁知道代替它的又是哪一种巴黎呢?①有亨利二世时有卡特琳·德·梅迪西时代的巴黎,那便是杜伊勒里宫①看到人们竟妄想去扩充,翻修,重建,亦即摧毁这座优美的宫室,我们既难过又愤慨。现代建筑师的手去触碰文艺复兴时代精致的作品未免太笨重了。我们总希望他们不敢如此。何况,拆毁杜伊勒里宫如今已不只是一种连汪达尔醉汉都会脸红的野蛮行径,而且还是一种背叛。杜伊勒里宫不单是十六世纪的艺术杰作,而且是十九世纪历史的一页。这座宫殿不属于国王,而属于人民。让它保持原先的样子吧!我们的革命曾两次在它的前额上留下了标志。它那两堵前墙,一堵上有八月十日的弹痕,另一堵上有七月二十九日代的巴黎,那便是总督府,这两座建筑具有同一种高尚的风格;有亨利四世时代的巴黎,那便是王宫广场,那里有石头墙角和石板顶的砖砌的前墙,还有它那三色的房屋;有路易十三时代的巴黎,那便是慈惠谷女修院,一座倾圮的庞大建筑,拱顶好象花篮的提手,柱子有点肿胀,圆屋顶有点扭曲;有路易十四时代的巴黎,那便是残废军人疗养院,高大、壮丽、金光闪闪而且冷冰冰;有路易十五时代的巴黎,那便是圣须尔比斯修道院,一些螺旋梯,一束束纽带,一片片云霞,一些管形和菊花形的装饰,全部是用石头做成的;有路易十六时代的巴黎,那便是先贤祠,它是罗马的圣比埃尔教堂(那座建筑已经向左倾圮,连轮廓线都不直了)的劣等仿制品;有共和国时代的巴黎,那便是医学专科学校,一座希腊罗马式的混合趣味的建筑,就象公元三年米诺斯统治时期的竞技场和巴特农神殿那样,建筑学上称为穑月式;有拿破仑时代的巴黎,那就是旺多姆广场,它很卓绝,有一根用大炮铸成的铜柱子;有复辟时期的巴黎,那便是交易所,它有一排雪白的廊柱支撑着十分平滑的墙沿,整个呈四方形,花费了两千万。 构造方式和形态各有特点的这类建筑是相当多的,它们分布在各处,熟悉它们的人很容易把它们辨认出来。只要你善于观察,你就能重新发现一个世纪的灵魂和一个帝王的相貌,甚至他敲门的样子。 现代的巴黎并没有任何一致的外貌,它是综合几个世纪的样式,而最美的样式已经消失了。这个首都只是增添了一些房屋,而且是怎样的房屋!在巴黎,盛行一时的样式每隔十五年就要有一次变化。它那些建筑物上的有历史意义的标志,往往自行消失。有纪念意义的建筑愈来愈少,人们似乎看着它们逐渐被侵吞,终于淹没在那些房屋之中。我们的祖先有过一个石头的巴黎,而我们的子孙将会有一个石灰的巴黎了。 至于新巴黎的现代建筑,我们提起它就宁愿缄口不言。这并不是我们不给它恰当的赞赏。苏孚洛先生的圣热纳维埃夫大寺院,的确象一块漂亮的萨瓦省的糕饼,石头的建筑从来没有象那样好的。光辉的荣誉勋位团的建筑也是一块出色的奶油蛋糕。小麦市场的圆屋顶好象一顶英格兰赛马师的鸭舌帽放在一架大梯子上。圣须尔比斯修道院的两座钟塔是巨大的号角,两座都一个形状,扭曲狰狞的电线做了屋顶上可爱的附加物。圣罗克教堂有一个大门道,这个大门道只有达干的圣托马教堂才可以媲美,它地窖里还有一个耶稣受难的浮雕像和一个木头镀金的太阳,这一切全都异常卓绝。植物园里的螺形彩灯也相当高明。至于交易所,它的回廊是希腊式,门上和窗上的圆拱是罗马式,大拱顶是文艺复兴式。它那连雅典都不曾有过的顶楼,轮廓线美丽挺直,间或幽雅地突出在几根烟囱之上,这也足以证明它是一座最正确最纯粹的建筑了。我们还须指出,假若一座建筑的构造必须和它的用途相适应,并且宣告这种用途只表现在建筑的一个方面,那么,我们对于这座建筑竟能具有做一座王宫、一个下议院、一个市政府、一所学校、一个马术练习所、一所学院、一个仓库、一个法庭、一所博物馆、一个军营、一个墓园、一座庙宇、一个剧场等等的各种用途,就不会感到太惊奇了,不过它暂时只是一个交易所。这座建筑还应该适应气候的需要。它明显地表现了我们那阴冷多雨的天气,它有一个近乎东方式的平坦的屋顶,在冬天下雪时就便于打扫,而屋脊修造得便于打扫是很对的,至于我们刚才提到的那种功用,它完成得很好。在法国它是一个交易所,假若在希腊,它或许会是一座庙宇。建筑家费了很多心血,才把那可能破坏前墙优美轮廓的钟面藏了起来,可是回过来我们又有了一排环绕这座大厦的回廊,每逢举行庄严宗教仪式的重大纪念日,经纪人和掮客们就在那儿进行堂皇的争论。 那当然都是些异常高超的建筑,此外还有一些非常漂亮的街道,有趣而多变化,例如意弗里街。假若有一天从气球上俯视巴黎,我相信会看到这种线条的丰富,这种亭台和门窗的华丽,这种外表上的形形色色,这种简单中的宏伟以及这种好象跳棋棋盘异色方格的意想不到的美。 然而,尽管此刻巴黎在你看来是如此值得赞赏,但请你去恢复一下十五世纪的巴黎,在你的想象中去重建它吧!请看看那越过许多尖顶、高塔和钟楼照射过来的日光,再想象一下塞纳河和它那些大水洼,它们有时是绿色,有时是黄色,比蛇皮的颜色还要斑斓多彩,遍布在这座大城市的中央,它们使这座城市在那些小岛两端开裂,在桥洞那里拱起来。试刻画一下古代巴黎高耸在蓝色天际的清晰的哥特式轮廓吧!让它四周漫起一片袅绕在无数烟囱上的冬雾。请设想这是在一个深夜里,在这群阴沉沉的迷宫似的建筑物里,你去看看那种黑暗与光明的奇特的游戏吧!请在那里投进一片月光,这片月光就会模糊地照出它淡淡的轮廓,使那些高塔的巨大头颅从雾霭中浮现出来。或者是让那黑黑的影子把那些尖顶与山墙的成千个尖角重新在阴影中复活吧!并且让它们比鲨鱼的牙齿更加参差不齐地凸现在黄昏时分古铜色的天空里。在这之后再把这古代巴黎和今天的巴黎作一比较吧。 假若你想得到一个古代巴黎的印象,那是现代巴黎不能给予你的,那就请在一个盛大节日的早晨,当太阳从复活节或者从圣灵降临节升起的时候,攀登到一个可以俯瞰这首都全景的高处,去倾听晨钟齐鸣吧。去看看天空一角的颜色——那是阳光照射成的,去听听成千座教堂一下子颤动起来,起先是一阵丁当声从一座教堂响到另一座教堂,好象音乐家们宣告演奏就要开始一样。突然之间,你看吧(因为耳朵有时好象也有视觉呢),看看同时从每座钟楼里升起一根根声音的圆柱,一片片和声的云烟。最初,每只钟的振动笔直地、简单地升起来,也可以这么说,它不和其他钟的振动相混,一直升到早晨灿烂的天空里。随后它们逐渐愈来愈搅在一起,混在一起,成为一个壮丽的大合奏。现在只有一大片响亮的颤音不断地从无数的钟里升起,在城市上空飘浮,波动,跳跃,回旋,并且把它那震耳欲聋的颤音扩散到远远的天边去。但这和声的海洋并不是一片混乱,它既深沉又辽阔,而且又不失其明朗性。你可以看见成群的音符从每只钟里蜿蜒而出,跟随着这木铃和巨钟的时而尖厉时而低沉的和鸣,你可以看见各种八度音程从一座钟楼跳到另一座钟楼,你可以看见它们飞越地、轻捷地、响亮地从银钟里出来,落到木钟里就变得嘶哑而破碎。在它们之中,你会特别赞赏圣厄斯达谢教堂的七口钟的忽起忽落的变化多端的音阶,你看见从每个方向跑来了清亮而急剧的音符,作了三四个光辉的转折,又象光一样消逝了。那边是圣马尔丹寺院尖锐而薄弱的歌声,这边是巴士底狱的悲惨而枯竭的调子,另一边是卢浮宫大钟塔的歌唱性男低音。王宫的御钟不断向各个方向抛掷它那华丽的颤音,圣母院钟塔上沉重的钟声均匀地落在它上面,使它象一块铁砧在铁锤下闪出了火花。你时时还听见来自圣日尔曼·代·勃雷大寺院的钟乐三重奏的各种声调,这一雄壮的乐声逐渐散开,让路给突然升起的圣母颂——它象一顶用星星缀成的冠冕一般凸现出来。在下面,在这个大合奏的最深处,你可以模糊地分辨出教堂内部的歌声从拱顶的颤动着的洞孔里传出来,这实在是一部值得一听的歌剧。一般说来,巴黎在白天发出的种种声音,是这座城市在讲话;夜晚的声音,是这座城市在叹息;而刚才提到的那些声音,则是这座城市在歌唱。把你的耳朵朝向这些钟的合奏吧,听听那五十万人的絮语,那河水的永恒的呜咽,那风的无休止的叹息,那天边山岭上四座森林的象管风琴那样遥远而低沉的四重奏。听听那最中心的排钟吧,它那最尖细和最沙哑的声音怎样融化成为一种中等的响度。你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这钟声和铃声的汇合,比这个音乐的大熔炉,比这支在三百呎高的云端里同时吹响的石笛,比这座象乐队似的大城市,比这象暴风雨在咆哮似的大合奏更为壮丽、更为辉煌、更为灿烂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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