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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变动不安的时间与情绪之中,五种感官里铭刻了历史的各种印迹。在这冬天的茶店里油然升起平常无奇、却又无可替代的感觉。

  “我的印象里,我跟你经常大口大口地喝茶,觉得不至于是第一次进茶店,可是叫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

  “是吧?真是奇怪。”

  我笑着说。

  “不知怎么对什么东西都反应迟钝。”雄一凝望着装饰台灯的灯光,目光深邃沉滞。“一定是太疲劳了。”

  “不用说,那是当然。”

  我略微惊讶地说。

  “你祖母去世的时候,也是很疲乏的。这一会儿才清楚地想起来,看电视的时候,我问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你一眼,见你在沙发上什么都没想……你的眼睛常常呆呆地发愣。现在我理解了。”

  “雄一,我,”我说,“我很高兴,因为你能够打起精神,情绪平静,有条理地说话。甚至有点为你产生一种近于骄傲的感觉呐。”

  “你说话怎么就像是把英语翻译成日语一样。”

  雄一的那张脸在灯光下浮出微笑。穿着藏青色毛衣的肩膀摇晃着。

  “是啊,我……”我本来想对他说,如果有我能够做的事尽管说,但打住没讲。在这明亮而温馨的地方,两人对坐,饮着味道清香的热茶。我期盼此刻的印象在回忆中闪闪发光,能够抚慰他,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语言如果总是过于直露,那微妙而珍贵的光辉就会荡然无存。

  到了外边,湛蓝清澈的夜暮已经降临。阵阵寒意袭来,令人皮肤僵冻。

  上车的时候,雄一总是先打开司机座位对面的门,让我坐上去之后,他才坐到司机位子上去。

  车开动了。我说:

  “现在的男人,先给女性开门的很少见哪。你可是颇具男士风度呀。”

  “是惠理子教育的。”雄一笑道。“我要是不这样做,那人就气得不肯上车,一直这样。”

  “可他是男的呀。”

  我不禁笑了。

  “是啊是啊,虽说是男的。”

  呼——

  沉默恰如幕布一样垂落下来。

  街市已经披上夜色。车停下来等信号,车前窗玻璃外边人流来往不息,无论是公司职员,还是职业女性,男女老少,看起来全都神采奕奕,漂亮潇洒。在沉静而寒冷的夜暮中,人们全都裹在毛衣和风衣里面,奔向温暖的地方。

  ……可是我墓地想到雄一也会给下午那个可怕的女人开车门,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全带叫人痛苦不堪。我不由愕然,唔,难道这就是所谓嫉妒?就像幼儿最初感受到疼痛一样,我第一次体会到这一滋味。失去惠理子之后,两个人漂浮在冥冥无底的宇宙中沿着光河一直往前,这是即将迎来的一个高潮。

  我明白。从空气的颜色,从月亮的形状,从现在奔驰着的车顶上夜空的黑色,我明白。楼群和汽车射出刺目的灯光。

  车在我住的公寓前面停住了。

  “那我就等你回来,美影。”

  雄一说随后他就要一个人回到那个房间,一定还会给那些花草浇水。

  “说不定给你买鳝鱼饼回来。”

  我笑着说。街灯的光亮,模糊地勾勒出雄一的侧脸。

  “鳝鱼饼?那种东西东京站的KIOSK(小亭子)里就有的卖。”

  “要不……茶吧,还是。”

  “呃——咸山菜怎么样?”

  “啊?那东西不好吃。你觉得那东西好吃?”

  “我只喜欢那玩意儿。”

  “那好,我就买那玩意儿。”我笑着打开车门。冰冷刺骨的风呼地刮进暖和和的车内。

  “好冷!”我尖叫。“好冷好冷好冷。”

  我紧紧搂住雄一的胳膊,埋进我脸。毛衣上温暖舒适,散发着落叶的气味。

  “伊豆那边一定要热一点。”

  雄一说着,几乎条件反射地用另一只胳膊抱住我的头。

  “要去几天?”

  雄一说着,没有动弹,声音好像从胸口传来。

  “四天三夜。”

  我轻轻地离开他说。

  “那时候情绪也许会变得好一点,要是那样,我们还到外边喝茶吧?”

  雄一盯着我笑。我答应一声,下车挥挥手。

  今天发生的那件不快的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我目送着车,心里涌出这一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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