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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秦瑜触景伤情,心中又是一酸,潸然泪堕,垂首无言,便和耿鹤翔跟了出去。才出祠门,秦瑜问道:“抱爹到哪儿去料理后事,又没棺木?”

  唐古拉铁忽地笑了起来,低低道:“人死魂离躯壳,一撒手尘寰,万般无觉,只剩下一具臭皮囊,没有棺木何伤?”

  秦瑜杏眼一睁,叫道:“不成,为人子者岂能不尽孝道?遵礼成殓,理在必行,你这般所为,当爹是什么人!”

  唐古拉铁皱皱眉,叹道:“瑜妹,你也太迂了,猝遭遽变,祸生肘间,岂论什么孝与礼?孝与礼只凭一点心意,我们给爹报仇雪恨,才是真孝,若厚葬爹爹,却不支理其他的事,这又怎能叫孝?瑜妹,天已将亮,放着一个死人,无缘无故地惊动官府,岂不更为不妙?倒不如听我说,到郊外择一吉穴,草草掩埋,日后回来,再行迁葬如何?”

  秦瑜心里虽不愿意,但唐古拉铁的话也有道理,万一泄于外,更是不妙,当下默默无言。从这时起,秦瑜对唐古拉铁的爱念已然大受打击,不再如过去般热爱于他的了,这才惹出后来一阵风波来。

  且说三人一出祠外,即展开轻功,径取郊外而去,便在郊外山畔,择得一处吉穴,营葬下秦吟草这老头子,并做好记号,以便日后好再来料理。幸得三人俱是高手,虽无锄头各物,掘穴埋土也无碍事,不消片刻,已然给秦吟草营下一座新坟。

  营葬秦老头的事既毕,三人回到城里,已然天色大明,各自回至寓所休息,约定晌午时分相会。秦瑜回到那家小店房,不敢自正门跃入,偷偷跳上屋顶,揭开窗帘,窜进自己房中,但见各物凌乱依旧,人面已然全非,她的弟弟秦亮到这时还是踪迹渺杳,去如黄鹤!心下一怆,低低啜泣了一会,渐觉疲倦,爬上炕去歇息。

  哪里还睡得着,一合眼便见爹爹满脸鲜血,胸前抓痕毕现,站在当前。一忽儿又见弟弟身首异处。这虽是由幻想哀思而起,毕竟神志不宁,久久,她才朦胧合了眼皮,便听一阵急遽足音,自远而近,到得门前,停了下来。

  秦瑜是练武的人,耳目灵敏,自不在话下,翻身一起,便喝问谁人?只见门外那人应道:“姑娘,有两客官在外面等你。”一听乃是茶房,不由哑然失笑,自感宵来神志过于紧张,又是身罹奇祸的人,稍微风吹草动,本能反应,自是惊心动魄,竟记了这时乃在白日!

  秦瑜哑然失笑,漫应一声,略事漱洗,便出房来。这时,唐古拉铁和耿鹤翔两人早已在帐房里等着,正自与掌柜先生闲聊瞎扯,看那掌柜神气,似不知宵来变故。

  三人一瞥秦瑜莲步姗姗,行了出来,齐齐起立打了个招呼,但见秦瑜鬓发不整,颜容憔悴,脸色惨白可怕。掌柜看了秦瑜一眼,吃了一惊道:“秦姑娘,你病了?”

  秦瑜苦笑摇头,却是默然无语。掌柜眉头一皱,开言教她请个大夫诊断一下,又说有病不医,可不是当耍的,出门人应自珍重,不比在家里等语,婆婆妈妈地噜嗦了一阵子,忽问道:“秦姑娘在镇江城可有亲友?”

  这话问得突兀,秦瑜一怔,笑道:“我们是江湖卖艺的,到处为家,怎会有亲友在这儿!”

  掌柜连声称怪,又道:“今儿大清早,小人还没起床,便有一个汉子到小店敲门。初时还以为是远方赶路客人,到来投宿,谁料开得门来,却是有要紧事找秦家的人。小人到秦老爹房里叫门,叫了好一阵,兀是无人应答,后来开门一瞧,才知秦老爹早已外出不在。当时小人心里好不诧异,他什么时候离店,小人睡着没瞧见倒也罢了,店里人也全没瞧到,那两扇门还好端端地牢牢拴着,你说怪不怪?小人无奈,再到姑娘房里敲了一回门,也没人作声,料姑娘必已熟睡,不敢惊动,才回那汉子说秦家人不在。这时,那汉子反叠声说没要紧,真怪,终于,他自身上掏出一把东西来,口里道:不一定要见人,只是受人家所托,带给秦家一点东西。说完把东西放下便走。”

  唐古拉铁听得话里有蹊跷,急搭腔问道:“是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瞧瞧!”他太焦急,显已忘记自己是个来访之客。

  掌柜淡淡地看了唐古拉铁一眼,心里想道:“这位客官真爱管闲事!”慢条斯理地自帐台底下,取出两件物事来,说道:“那汉子留下一封信和一对玉手镯,说要交给秦家人,哈哈,这人委实可怪!”

  秦瑜眼前陡地一亮,不禁失声叫出:“这、这还不是亮弟之物么?”不错,那对玉镯正是昨天在旷场中卖艺小孩子的东西,但他紧紧佩在臂上,怎会落入别人之手?

  “莫非是给歹人掳去,故意使党羽送信物示威?若是,则又是什么人,不说也知,必是爹爹生前仇人,掳去弟弟,好待爹爹去救时,了结过节。”秦瑜心里自忖,一脸惊骇颓然的神色。她委实太苦了,一宵之间,已然骨肉离散,家破人亡,此时方寸已乱,再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反而怔怔站着。

  待得唐古拉铁提醒她道:“还不快拆开信瞧瞧是什么一回事,呆着做甚?”秦瑜憬然惊觉,急从掌柜手里接过那封信来。但见该信是用黄绫绸子固封,就如包裹着什么珍贵之物一般,上面写着聊聊几个“辽东大侠秦吟草台启”字样。

  拆开信来,内里只是草草数行,倒写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端的好字。秦瑜颤声读道:“辽东大侠道鉴:窃与足下虽未谋面,心交已久,同属江湖中人,也何必认荆,才成好友?宵来出游,偶过镇江,路上曾与令郎相遇,匆卒交手之间,令郎远引,某只拾得手镯一对,用特饰介璧回,并致歉意!兹令郎身隐危境,见草务请至草舍一行,共商援救之策,万勿延误,至荷,至切!”秦瑜大惊失色,再看下款,却是没有名字,只划上一枝毛笔,不禁茫然,怔怔出神。

  这时际,耿鹤翔和唐古拉铁也凑在一起观看那封信,看了半晌,兀是不知发信人是谁。耿鹤翔沉吟道:“这是何人?秦姑娘,令尊生前可有一个写得好书法的朋友?”

  秦瑜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我不认得这人!”

  唐古拉铁正凝眸纸上,闻语苦笑道:“那信上分明写着‘虽未谋面’四字,哪还会是个朋友?不过看信上言语,此人却无恶意,是友不是敌,传书乃为示警,告诉秦老前辈,说他儿子遇险,可惜此人胡涂,奈何语焉不详!”

  耿鹤翔接上说:“可不是?只是这事奇怪,此人分明曾与亮弟交手,在什么地方遇上却是没说,依我看必是亮弟不敌,匆猝之间,掉了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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