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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史三娘点点头道:“不错,但不是他俩亲手害的,是他出的主意,叫一个姓秦的江湖大盗做出来,姓秦的见我年纪小,一时良心顿萌,只把我带交阴阳叟,阴阳叟与我家本无深仇过节,只是为财起意,他们那时还未到长白开宗立柜,干的是不用本钱的杀人越货勾当!”

  又道:“到了长白山之后,阴阳叟便把我交给一个姓史的人抚养,这个人真是个好人,待我很好,疼我爱我,可惜在我六岁那年,他便与世长辞,溘然逝世了,我念他一场养育之恩,自己又没有姓名,只好跟了他的姓氏,在姓史那人家里,在上还有两个哥哥,排行第三,以后人就管叫我做史三娘!”

  南星元问道:“那么,往后呢?怎会投在阴阳妪的门下?”

  史三娘拭一拭泪眼,幽幽道:“六岁那年,我的义父身归道山之后,无依无靠,这时,阴阳叟恰姘上了阴阳妪那老怪妇,见了我却甚喜爱,便教老贼把我接过去,做个挂名弟子,教我练武,授了混元一气功!”

  话刚说完,陡见眼前一个高大身影疾掠而至,大袍阔袖,飘飘罩下,史三娘吃了一惊,未及回避,已然给那人搂着,但听那人叫道:“你是不是珠儿?”

  这人不是别人,乃是铁笔书生,他初时安祥地听着史三娘说话,及后表情渐有变化,史三娘越说下去,他越变得厉害,但见他脸上不断抽搐,待得史三娘的话才完,他已忍不住扑了过来,颤声叫出。

  铁笔书生问话一歇,史三娘陡然一震,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还未答话,忽听铁笔书生又是一声叫道:“你要是珠儿,把左边衣衫卸下,给我认认!”

  史三娘一仰脸,珠泪披面,颤声道:“你是爹?好,我便卸下衫给左边的臂膊你认认!”

  正待把半边衣衫卸下,略一瞥眼,对南星元道:“南哥哥,别过头去,我父女要认暗记!”

  铁笔书生道:“珠儿,你且说说你的左肩膊上有什么东西,我写在石上,对了便不用认去?”

  言语一过,放开了搂着史三娘的手,铁笔书生别转身去,提起大毛笔,飕飕地便在旁边一块大石上写起暗记来。

  铁笔书生此人功力端的不凡,只看他大毛笔轻挥,那块厚逾数尺,坚固的大石,一时粉屑飞扬,只转眼间,已然写下两行深逾两寸的小字来。

  史三娘待得铁笔书生写就字句噎咽道:“女儿左臂膊接近琵琶骨处,有一个如铜钱般大小的红痣!爹你写的是不是这个?”虽未经过辨认,史三娘已然认起铁笔书生为父了。

  铁笔书生全身痉孪起来,不住抽搐哆嗦道:“你自看去!便会明白!”他那激越的感情,掩不住喜悦。南星元冷眼旁观,点头暗道:“尤前辈是史妹子的亲爹,看来准没错啦!”

  这时,史三娘已靠近石旁,杏眼乍张,细细读下。石上两行字,笔走龙蛇,写的是行草字体。写道:“你名尤明珠,你家住在西子湖畔,你父名尤越章,原是个秀才,你左臂有一红痣,状如古钱!”

  这可完全对劲,当前这豪迈老人,果然是自己幼时失去的亲爹。史三娘才略读过,不由悲从中来,纵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嘶叫道:“爹,爹你那苦命的女儿啊……”辗转哀号,令人不忍听闻。

  铁笔书生也是老泪纵横,簌簌而下,他半生伶仃孤苦,家破人亡之痛,无时不横梗在记忆里,此刻父女重逢,一时间百感交集,是愁是喜,是哀是乐,别有一般滋味涌上心头。斜刺里,人影一晃,史三娘带泪飘至,投入铁笔书生怀里,她已然哀伤过度,晕了过去!

  “珠儿醒来!”铁笔书生低低哽道,双臂横抱,移起史三娘脸庞,老泪如雨,点点滴滴,落下他女儿之面,与史三娘泪水,溶化一起。

  铁笔书生大袖一横,便向史三娘面上拭去,才一拭,经过化装那满布皱纹,老丑不堪的脸,登时花容毕呈,回复本来面目,原来这易容术?是禁受不住泪水冲洗的。

  南星元在旁,目睹此情此景,也自伤心不已,暗泪偷弹,他一生傲骨嶙峋,只许流血,不许流泪,此刻也自悲怀难禁,一掬同情之泪。南星元掏出一方手绢,抬手缓缓拭着,竟也忘却易容之事,一经拭过,面目全非,那老太龙钟状尽去,俊朗风姿又现,但觉英气迫人,双眸放亮。

  猛可里,有人在不远处轻叹,这叹声也充满伤心之调,这时,史三娘已悠悠醒转,又叫了一声:“爹!”恰好和轻叹溶在一起。

  轻叹之声乍起,三人同时吃了一惊,不暇细察?齐齐跃起,便赶到轻叹发出之处。

  这儿是在陡坡之后,前有巨石遮拦,那叹声便发自石后,待得三人扑到时,已然见一人影绰绰地站立当地。这人是个少女,面貌寻常,眇了一目,身材高大。

  一到当地,但听铁笔书生诧然一叫道:“原来是你!”忽是喝道:“小侄女,不在山上练功,到这儿来做甚?”

  当前这少女原来是赤城山主女儿,赤城老儿之女,自幼生就一副冷冰冰性格,人却聪慧得很,南史二人初上赤城,她见这两位名震武林的高手,其貌不扬,心里暗暗纳罕蹊跷,竟是暗中跟缀下来,不料在这儿却碰上铁笔书生父女重逢之事。赤城老儿之女目睹此景,心中那能无感。也自伤心起来。

  赤城山主女儿见问,嗫嚅道:“大叔休怪,侄女儿因见南公子史姑娘形相怪异,心中起疑,故跟了下来,原来却是易颜有术!”

  铁笔书生见来人是自己侄女,心下一寒,听得她的答话,暗自赞许道:“这女娃儿倒也精细得紧,南公子珠儿二人虽然虔诚而来,毕竟是敌方门下,她启疑心也难怪责。”当下,叹了一口气道:“小侄儿,你现在总明白了吧?”

  南史二人也齐声叫道:“姑娘休疑,我等易容,乃为避阴阳门下那些贼子们的耳目,别无他意,还望姑娘在赤城山主面前为咱解释解释!”

  赤城山主之女大笑道:“三位不说,我也清楚,恭喜大叔叔骨肉团聚,请恕侄女儿无礼偷窥之罪!”

  三人连声道:“好说,好说,但愿姑娘明白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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