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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回 老侠别尘埃

  耿仲谋这孩子袖招已发,乍听他爷爷在垂危中喝叫阻拦,心下诧然,猛地把袖儿横里一卸,只因他发劲时,悲愤莫名,这招打出,用足十成真力,而他的技业未登堂奥,能发难收,因是惟有用卸劲一途而已。

  他这一甩袖,不打唐古老头,却打到附近一块大青石上,把那块方圆逾十丈的巨壁,打得粉碎,石屑横飞。

  同时,又听得一声骇叫,在石壁之后,跃出一人,流血披面,那个叫嚷的人,就是刚才奉命躲开,观看两高手较量武功的赤炼人魔,这番他猝不及防,竟给仲谋无意中碎石击伤,幸亏他也是个高手,虽中碎石,尚幸属于表皮外伤。

  赤炼人魔一跃出场心,口里直嚷道:“好厉害的神功,差点老子给毁了!”

  白衣姑娘一瞥赤炼人魔,在悲恸中可腾起仇恨,哗喇喇往腰间一拔,一泓银光,霎时耀人眼目,她已恨极气极,亮出兵刃鱼肠宝剑来了。

  耿老头在喘气中连连摆手,示意白衣姑娘切不可轻举妄动。白衣姑娘银牙咬碎,兀是不敢违抗濒于危殆的祖父之命。

  一退之后,犹自杏眼圆睁,怒视赤炼人魔不已。饶是这魔头心肠歹毒,色胆包天,此时也微觉羞惭。

  白衣姑娘正恨恨间,她的爷爷的声音又响了。

  千手如来先是一声长叹,拿眼顾视唐古老头及他的一双孙女一下。开口对唐古老头道:“唐古老弟,愚兄错了!”

  唐古拉铁泪如雨下,咽声应道:“是小弟错,想当年在赤城山上,如果不是为了那场误会……”

  说到这儿,已然噎不成句。耿老头摇摇头道:“不是老弟错的。老弟的错已成过去,几番欲与愚兄解此梁子,是我一时愚顽,不肯接受,才招今日恶果,唉,万事都是命定。唐古老弟,愚兄并不怪你!”

  这番话和初遇时迥然异趣,场中各人俱感惊异,其实唐古拉铁与耿老头,本来就是一对毫气干云的好朋友,会结怨成仇,端因两下各有不是。

  耿鹤翔抬起无力眼皮,向白衣姑娘和耿仲谋望了一下,招招手,轻声呼道:“来,你俩走近前来!”

  白衣姑娘和耿仲谋怔怔而前,蓦地里,耿鹤翔拼着最后一口气,霍地颤巍巍坐起,倚在一株树干上,指指唐古老儿,对他一双孙儿喝道:“快给我在老前辈面前跪下!”声虽微弱,却含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白衣姑娘和耿仲谋心中各猛怔一下,察颜辨色,只觉他俩的祖父脸容庄重,不像在说笑话。两人心中虽万分不愿,却是不得不跪落尘埃了!

  耿老头瞥见一双孙儿乖乖跪在地上,这才脸色放宽,面露笑容。过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说道:“孩子,我确是你们的祖父,这事因果,将来你自然会知道,此刻爷爷命在旦夕,也难以给你细诉!”

  又喘了一阵气,耿老儿续道:“我叫你们到唐古老前辈面前跪下原因,是恐你们为了爷爷惨死,衔恨于心,对唐古老前辈不敬,所以……”

  唐古拉铁搭腔道:“这可不必,这可不必!”

  耿老头脸容又是一整,又道:“这还是其次。一来我要告诉你们,爷爷和这位紫府宫掌门人,本乃一对情如手足的异性兄弟,当年因一点小误会,又缘双方俱在血气方刚,才铸下这次不可挽救之大错!”

  耿仲谋心中想道:“既然是昔年血气方刚种下嫌的怨,年纪大了就不该斗啦!”

  这孩子毕竟年事还少,不知武林中有此信守诺言的陋规,不过,当前这两老头,也太不知权变的了。

  但听耿老头幽幽地道:“二来爷爷这事会致命身死,并非是给唐古贤弟打伤,是咎由自取的,你们切不可胡闹怨恨前辈为是!”

  两个孩子一听,心中更是诧然,分明自己爷爷伤在唐古前辈袖下,怎会不是他打伤的?不由齐声问道:“爷爷这话,怎地说起?”

  耿老头苦笑一下,答道:“只缘你等年纪轻,功力浅,所以瞧不见爷爷和唐古贤弟对袖较劲时,各运内元,相持一久,内元已濒干竭。唉,都是爷爷不对,使诡计突施暗算,甩袖飞打对方,对方为解厄困,自然出手相抵,爷爷内功和唐古贤弟相差太远,故在内元枯竭当儿,哪受得了他这一抵之力,自然倒了下来啦,其实他始终没有出手打我的!”他说到这儿,已然气喘如牛,渐觉不支。

  两人一听,这才恍然憬悟。耿老头断续说下去:“三来爷爷为了你俩前程,特教你们先来向唐古前辈行礼!”

  这一说,唐古老头已然明白,原来耿老头临危之际,心中痛悔前此行事固执,惹来奇祸,不由大感惭愧,又恐自己死后,一对小孩子无依无靠,乃有意托孤给唐古拉铁,要他教养成人。

  唐古拉铁叫道:“耿兄台,你放心好了,那女孩子本来就是劣弟的徒儿,现在,我也收仲谋这孩子为徒,带回唐古拉山,好歹载培便是,幸勿介怀!”

  耿老头点点头,面现笑容,低低道:“这样愚兄便放心啦。贤弟,愚兄生前不能报你这番大德,死后衔环结草,当图报于万一了!”

  唐古老头,连称不敢。耿鹤翔又叫两个孩子,当着他的面前,叩拜唐古拉铁,也在他弥留之际,亲眼瞧见唐古拉铁正式收两个孩子为徒,这才放心。

  拜师之事一毕,耿鹤翔已然支持不来,翻身往侧一载,口中又是血溢痰涌,晕了过去。

  两孩子一瞥如此情景,呼声又起,过得片刻,耿老头两眼微张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指着仲谋姐弟,嘶声吩咐道:“你两切记爷爷之言,爷爷死后,切切不可记恨师傅!”

  临终犹恐孙儿日后背义反复,殷殷告嘱。仲谋和他的姐姐,含泪再拜,应诺爷爷,且在他老人家面前,起了重誓,耿老头才放下了心,两足一蹬,便也一命呜呼!

  耿鹤翔一死,他那一双孙女,自然大恸欲绝,不在话下,唐古拉铁念及故人生前一片旧谊,对本门恩典,也自英雄落泪,悲伤不已。

  场中几个人,除赤炼人魔外,已然变成一家,待得耿鹤翔之事一了,唐古拉铁才忆起这魔头,正待把他叫到跟前,教训几句,怎知展眼四顾,赤炼人魔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逃之夭夭了。

  赤炼人魔既走,唐古老头也不去加以理会,径和两个徒儿,合力给耿鹤翔营造坟墓,并立碑石,以为志认。

  几个人都是有武功的人。掘土掘墓,自然不须多费气力,不消片刻,耿老头的坟墓已成,入土为安,再率两徒,在墓前奠祭恸一番,正想下山离去。

  陡然间有呖呖莺声,钻入耳鼓,唐古老头不禁大奇,放眼四盼,只见山背已然爬上两个人来,一老一少,老的是个妇人,相貌奇丑;少的是个孩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光景,生得目如朗星,面如傅粉,神彩飞扬,可惜带点邪气。

  这两人并非别人,正是单婵与她的养子史炎,也即自后荒淫无度,屡屡陷害方洪的玉箫郎君那登徒子。

  单婵这番乃来自仙灵岛,那天赤炼人魔访谒史三娘,偶至谷底出海之处眺望,所见远远一叶偏舟,舟上坐着一人,手持一柄奇形剑,用剑在水里划着,剑着水一晃动,彷如万条银蛇钻动,舟便离水面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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