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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魂断玉门凄凉有恨 香销大漠寂寞同归(4)


  玉娇龙不由全身一震,暗暗惊叹顾先生那高明的医道和非凡的眼力。她对他刚才所说的那一番话,既不便点头应是,亦不愿摇头示非,仍只默默地坐在那儿,只不吭声。

  顾先生见她默默不语,便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即使是钢,久露易诱,久磨亦损,何况人体毕竟是血肉之躯,忍耐亦终有限,女客官病重如此,为何不在家静养调摄,却只身在外跋涉奔波,如此自戕 !”

  玉娇龙至此,已感情不自胜,她不觉低下头来,默然有顷才漫声说道:“多谢先生关照。容我把末了的事情了却便当归去。”她说话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中却带着些儿淡淡的哀伤。顾先生:“女客官的病重在调摄,一般祛寒平喘的药汤对你已无济于事,加以这几日来镇上的药铺亦已-罢市,药亦无法拣得,我就不处方了。我家中尚存有自制的人参回天丸十数粒,服之虽无起死回生之功,却可护心益气。一会儿可叫店家随我回去取来,女客官可将它留在身边,也可暂应一时之急。”

  玉娇龙谢过顾先生后,不由好奇地问道:“这镇上的药铺因何罢市?”

  顾先生不禁十分慨叹地说道:“只因这镇上东村有个被人称为邵天狗的庄主仗势横豪,强霸了同善堂的慈善义产,还勾结官府诬良为盗,激起群愤,同善药铺和其他十余家同属同善的店铺为示抗议,便都罢市了。”

  玉娇龙听了心里虽也有些不平,但因与己无关,只冷冷地说了句:“罢市有何用处!”便不再吭声了。

  顾先生却被她这冷冷的一句话所触动,随又长叹一声,接口说道:“罢市一举确也失策,不仅毫无用处,反而授人以柄,被那邵天狗构成一条‘煽惑人心,要挟官府’的罪状,告到府衙,这一来,就坑了那位高义干云的铁芳公子了 !”

  玉娇龙不觉一怔:“铁芳公子?!”她眼里微微闪过一道惊诧的神情。

  顾先生也不由一怔:“女客官莫非认识此人?”他已察觉到了玉娇龙那一闪即逝的惊异之色。

  玉娇龙随即淡淡地一笑,说道:“只觉名字有些耳熟,似曾在哪儿听人说起过,却和他并不棚识。”

  顾先生见已无别话可说,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回家了。玉娇龙赶忙说道:“请先生再稍坐片刻,我还有话相问。”她等顾先生落坐回椅后,随又说道:“先生适才说的那位铁芳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遇到的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愿一闻其详,不知先生能相告否?”

  顾先生立即慨然说道:“只要女客官肯听,我便当尽情相告。我愿逢人便说此事,让天下人都来评评是非,都来一识善恶。”他停了停,让自己缓过一口气来,才又说道:“铁芳公子家住镇东白马村,父亲是洛阳一带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两年多以前,铁芳公子的父亲不幸去世了,给他留下万贯家财。公子为人十分仁厚,且又仗义疏财,他因志在四方,不愿坐享父亲留下的产业,便在镇上设立同善堂,将父亲留给他的全部家财捐作义产,用来办理赈灾、救荒、养老、济贫等慈善事业。铁芳公子将一切筹办就绪,便将同善堂及全部义产交托给他的同窗好友徐某经管,他随即只身离开洛阳,云游四海去了。徐某亦是个诚信君子,将同善堂的慈善事业办得井井有条,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在镇上设立了专门施舍米粮、棉布、药材以及棺木等各种店铺,救济了不少贫苦百姓。不料去年初春,徐某忽然无端死去,死因至今不明,徐某一死,同善堂无人主持,东村一德庄的庄主邵天构便趁此插手,将同善堂及其所有的全部义产抢夺过去,名为代管,实为霸占。开始还拿出一些钱粮出来施舍,做做过场,后来就索性全部霸为己有,连过场也不做了。
  
  镇上十余家原是行善施舍的店铺就变成了牟利赚钱的商店,原是赈济贫民的同善堂也变成了盘剥穷人的阎王殿。镇上一些人激于义愤,曾联名将邵天构霸占义产的恶行告到洛阳府衙,府官受了邵天构的重贿,不仅不理,反而斥责上告的人等为‘刁民滋事”同时还发给邵天构印照,明文指定将义产交给他掌管。镇上百姓奈他不得,只得忍气吞声,把天构喊成天狗,在背后叫叫解恨而已。不料就在半月以前,铁芳公子忽然远游归来,镇上百姓犹如有人撑腰,便将徐某死得可疑以及邵天构强霸义产之事告知了他。铁芳公子悲愤万分,立誓查明徐某死因和追回义产。他经过几天的详查细访,终于查得徐某在死前曾喝过邵天构派人送去的米酒。徐某的仆人也犯了疑心,收藏了剩下未喝的半壶,因见邵天构势大豪强,不敢出面告发,见铁芳公子归来查访此事,才把他收藏的半壶酒交出,经请人辨验,证明确是毒酒。铁芳公子一怒之下,只身闯去一德庄找那邵天构算账。
  
  村里过去曾受过公子深恩的一些百姓,惟恐公子吃亏,也跟随公子前去。不料那邵天构已早有准备,在他庄内聚伏了三四十名傈悍的庄丁,铁芳公子刚一闯进庄门,邵天构便大喝一声“捉贼”,聚伏着的庄丁一齐拥出,铁芳公子措手不及,当即被他们擒住。那些随去的百姓也被他们打死两人打伤多人。消息传到镇上,群情十分激愤,同善堂及其所属各家店铺,为示抗争,竟一齐罢市。邵天构见事已闹大,忙一面连夜派人带着大量金银去打通府衙上下,一面给铁芳公子加上‘聚众闹庄,意在抢劫’和‘惑众罢市,要挟官府’的罪名,投状府衙,要求将铁芳公子解府治罪。府官因受了重贿,已差遣捕快衙役到一德庄押解铁芳公子去洛阳,明日就要上路。眼看好好一个仗义疏财,造福桑梓的铁芳公子,竞落得如此下场,实实令人痛心,实实令人慨叹 !这世道竟如此是非不明,善恶不分,还有什么天理,还有什么正义!”顾先生真是越说越慷慨激昂,他那愤慨之情更是溢于言表。玉娇龙只是凝神默默地听着,直等顾先生把话讲完,房里已陷入一片异样的沉静后,她才冷冷地说道:“啊,竟有这样的事 !”

  顾先生不觉一怔,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寒颤。他已从玉娇龙这听去虽然是冷冷的一句话语中,却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冷厉。他不由抬头来看看玉娇龙,只见她那看去好似无动于衷的面容,隐隐的神情里却又显得那么凛肃庄严,竟使他不觉肃然生畏。顾先生适才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在讲话时,玉娇龙虽然一直未插一言,未发

  一叹,既无不平之色,也未露愤慨之意,但她眼里却不时闪起道道光芒,眉毛也不断微微挑起。他虽然猜不透玉娇龙心里在想些什么,却也隐隐感到了在她身上蓄藏着一种神秘的威力。

  玉娇龙又在想些什么呢?她抱病驰来洛阳就是为了寻访铁芳。这个她已把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并准备将自己的爱女也付托给他的少年,她对他的关怀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比拟 !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在无意之中便打听到了他的下落。他目前的遭遇和处境却又是那样的牵动着她的心!她只是由于艰危的处境使她多年来已习惯于埋藏自己的感情,而她的内心却在还未听完顾先生谈话之时便已拍案而起。因此,当顾先生话音刚落,玉娇龙心里已有了主意。她把顾先生所说的情况细一掂量,筹思片刻,又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铁芳公子可曾受伤 ?”

  已被房里这异样的沉寂弄得有些困惑不安的顾先生,没想到玉娇龙会突然问起这事来,他略感诧异地看了着玉娇龙,说道:“回来的人只说他失手被擒,没有说他受伤。”

  玉娇龙的腑边隐隐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喃喃地说了句:“这就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顾先生心里突然闪起一个念头:“她莫非要救出铁芳?!”他忙又打量一眼玉娇龙,看她那娴静清秀纤欲随风的体态神情悄,心里也不禁感到好笑,不知自己怎会浮起这样的念头 !他回头望望窗外,见天已渐黑,便起身告辞。玉娇龙忙站起身来,从革囊中取出纹银二两,双手放置桌上,对顾先生说道:“多谢先生劳驾前来为我诊病,谨奉薄礼,请先生收下。”

  顾先生:“诊脉未曾处方,哪能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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