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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潜踪秘迹娇龙学艺 弃家亡命书吏传徒(1)


  玉帅府座落在乌苏城东,围墙是用乱石砌成。府第修得形似当地寺庙,虽不华丽,倒也雄壮。前厅是玉帅议事之所,平时无人进入;后厅是会客的地方;西厢为玉帅书房,平时批阅公文就在那里,现在亦是玉小姐每日听讲读书之所;东厢为书吏办公之用。后厅门内有石屏隔障,转过石屏,才是内院。内院后面是花园。名为花园,其实花卉很少,只有一些当地生长的鹅管草,三叶紫花和野兰之类的花草。园内树木倒很茂密,多是原来生长的阔叶松、苦杨、白杨,参差矗立,浓荫几乎覆盖了整个花园。墙外是一片乱石,灌木丛生。相形之下,墙外显得荒野,园内却给人以神秘幽深的感觉,平时本来就处处显得庄严的帅府,这些天来,由于半天云在本疆的出现;玉帅又率兵离府,府第周围突然增加了巡逻侍卫,府内下人、丫环在暗中窃窃私语,平地增添了一种不安的气氛。

  玉小姐这些天来,也是终日锁住眉头,思多话少。往日那种带有幼年的娇嗔,也本知不宽地渐渐消失了,好象突然一下大了许多。每天上午去听讲读书晚也显得无精打采。的确,这些天来她心里老想着个问题:那天在草原上当她正受困辱时,那位突然驰来,有如自天而降的汉子是谁呢?他凭什么敢于去冒犯那样一个在草原上有权有势的巴格?巴格在他面前却显得那么狼狈,他凭的什么?她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天的情景便又呈现在她面前:那矫健腾空的骏马,那健壮结实的身躯,那略带责备和戏谚的眼神……玉小姐想来想去,最后只得出一个解答:那汉子之所以能制服巴格,全凭了他的力气。她又想,要是自己也有他那么大的力气该多好啊!岂不就可以狠狠地教训那巴格一顿了、至少也得把他打个半死,看他以后还敢欺负人!

  一天,玉小姐正坐在书案前出神,高先生轻轻踱到她面前来了。她猛然惊醒过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着。不知怎的,她的脸竟一下红了起来。高先生似长辈亲切的口气问道:“你是身体不适,还是有何心事?”

  王娇龙脸更红了。她埋头沉默了一会,才仰起面来带着迷惘的神情问道:“有了力气是否就可以制服一切人?”

  高先生看了看她,说:“你不是已经读过了吗,圣人有云:‘以力服人,非心服也;以德服人,终身悦而诚服也。’服人主要是靠德,而不是力啊!”玉娇龙忙又问:“遇上那种不服德的人呢?”高先生没立即回答,只凝视着玉娇龙,他觉得她有些一反常态。过了一会,他才又说:“有时,力气确也是很起作用的啊!”

  玉娇龙赶紧又问:“力气是天生的还是练出来的?”高先生有些惊异了,说:“有天生的,也是可以练出来的。”

  “我也练得出来吗?”

  “练得出。”高先生刀切斧削地回答。停一停又说,“单有力气也还不够啊!”

  “还要什么?”

  “武艺。”高先生说出这两字时,眼里闪着光,目不转晴地注视着玉娇龙。玉娇龙叹了口气,说:“要是我能练出力气、学得武艺该多好!”

  高先生兴奋地将玉娇龙全身打量了一下,又向窗外张望一番,然后以一种十分严肃的神情和口气对玉娇龙说:“你真想学武艺?你真有这决心?”

  玉娇龙不吭声,只点点头,态度是那么坚定。高先生这才低声对她说:“我可以教你武艺。但你必须对天发誓,千万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更不能泄露出是我教你的。”

  玉娇龙有些惶惑:“难道连父母也要隐瞒?!”

  “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让知道。”高先生说完,似乎又感到这话有违自己平时对她的教诲,忙又解释说,“按正理常规,一个人对君父是不应有所隐瞒的。只是……唉!我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你就权当为我而守秘密吧!”

  玉娇龙听高先生这么一说,不再多问,也不再犹豫了,见此时厢外无人,便翻身向高先生拜了几拜,双膝跪在地上,还轻轻叫了声:“师父!”她拜得那样虔诚,叫得那样亲切,高先生打从心里激起一阵阵喜悦和宽慰之情,忙俯身将她扶起。就在这一瞬间,玉娇龙眼里耀着采,高先生眼里润了泪。

  于是,高先生便和玉娇龙约定:每天早上趁玉帅出外趟马巡营、玉夫人拜佛念经时,在后花园树林中的旷地上教学武艺。

  高云鹤高先生,一个关内的不第秀士,现在的帅府书吏,怎会藏有一身武艺呢?又为何要玉娇龙立誓为他保守秘密呢?这里得简单把他过去的身世说说。

  原来高云鹤本名高远举,字展飞,河北交河人;家住离城十里的高家村,年少时好读书,也偶学击剑,在村中也算个文武全才。家有薄薄田产,平时也能急人之急、好管点不平之事,很受乡亲们尊重。两年前,来了个江湖绳妓耿六娘在村中卖艺,这耿六娘虽已年过三十有五,却还风姿绰绰,很有几分姿色,加以久在江湖上行闯,对人颇善察意迎合,惯会送情卖俏,见高展飞在村中有些声望,便常以请求庇护为名,到他家中行走。当时又适高展飞丧妻不久,经不住耿六娘的挑逗,两人便相好起来。高展飞碍于耿六娘终是绳妓出身,不便公开迎娶,只好在村外僻静之处,盖了间房屋,将她安置那里,作为外侧。来往一年,高展飞渐渐察觉耿六娘的行迹有许多可疑之处,略加盘问,她对答又含糊其词,迷离惝恍,令人捉摸不透。因此引起高展飞的疑戒,和她的来往也就逐渐生疏起来。一夭,他正在庭前散步,乡约突然到来。

  对他说:“有一不知名姓的哑巴过客死在耿六娘的门外,大家已会同里正验过了尸体,虽未发现有明显谋害痕迹,但死得确也蹊跷,现已暂时安埋,并已具文报到县衙去了。因知耿六娘曾和高大爷相好,特来关照一声。”

  高展飞明知乡约来报知此事,是弦外有音,一来出于平时情面,送个信息,二来暗示自己提防留心。高展飞和乡约周旋数语,忙进去取出纹银十两谢了乡约,把他送出门外,眼看乡约已经去远,才回到屋里,高展飞为此总感心绪不宁,一连两夜都未合眼。第三天一早,高展飞终于去到耿六娘那里,见耿六娘正在收拾衣物,好象要出门的样子。她见高展飞来了,只冷冷一笑,说:“你来得正好。你我虽无夫妻之份,毕竟也还有点夫妻之情,趁此把话挑明,我要走了,也就不会连累你了。”

  高展飞说:“这死人和你有无关连?”

  耿六娘冷冷说:“也有,也没有。”

  高展飞正色问:“怎说?”

  “他来借宿,我没让他进来,叫他住在屋檐下,不想他就死在檐下了。”耿六娘说得十分平淡,毫无半点惊恐之状,高展飞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向屋里四周一看,忽见床上枕边露出一本书角。

  他抽出一看,是册装订极好的手抄本。翻开首页,中有楷书一行:“秘传拳剑全书”。再略一翻阅,前面部分是气功精诣,中篇部分是拳法授奇,后面篇章是剑法秘诣,未后还附有经穴要略。全书除文字外,还附有详图。高展飞是粗通一些拳剑技艺的,一看书上所录所绘,真是出奇入异,变化万端,是他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不禁暗暗吃惊,认定了这本书必是传世之宝,忙问:“这书是哪来的?”

  耿六娘若无其事地答道:“是那死哑巴身上的,”高展飞又问:“既是那死者身上的书,却为何到你手里?”

  耿六娘自知失言,率性强词说:“一本破书有什么了不起!他在我门前死得,我就拾不得么!你喜欢它,你就拿去好了。”

  高展飞也不愿和她多说,忙把书揣进怀里。又问:“你准备到何处去?”

  耿六娘这时已收拾停当,理了理头发说:“我们总算好过一场,我还是把话说明。这一年来,借了你的光,多蒙你照护,我是个闯江湖的,我有我的事。现在我该走了,也不能不走了。以后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你放心,我不会攀连你的。”说完,提起包袱,向高展飞深深直个万福,还满含感情地向他瞅了一眼,一转身就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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