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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太保书来精骑送眷 半天云起铁马鏖兵(2)


  玉小姐不急不忙他说:“你也说过半天云姓罗,可你却没说他名叫什么小虎呀!”

  香姑说:“我真的不知道他叫这个名,是厅上那杂种说的。多半不确。他不会取那么个‘小’字吧!”

  “走,随我看看去。”玉小姐带着香姑,来到内厅后壁。

  这时,巴格已辞过玉帅,正要起身退出,香姑忙以目示意,暗指那人就是巴格。不料就在这一瞬间,香姑突然感到她那只被小姐拉着的右腕,一阵刺心的剧痛,痛得她几乎失声叫了起来。她一看玉小姐,只见她脸色发白,银牙紧咬,她那双平时总是显得那么深邃、清澈的眸子,闪着愤怒的火花。香姑惊呆了,简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见玉小姐那双交炽着愤怒和鄙夷的眼光,一直盯住巴格走出大厅后,才低沉地哼了一声,面色也随又平静下来。香姑惶惑地问道:“小姐,你认识他?!”

  玉小姐一咬牙,恨恨他说:“他是什么东西,我会认识他!但终有一天,我会让他认识我的!”

  香姑虽不明白玉小姐的意思,但她却不敢再问下去了,只在心里打转:小姐她今天怎么啦!

  当巴格辞出时,玉帅却把肖准留下。他问肖准道:“你和半天云交过手,也算知道他一些虚实,现在他竟敢在奎屯河一带抢掠马匹,你看如何是好?”

  肖准双手叉腰,虎视眈眈他说:“据巴格所报的情况算来,半天云不过三四十人,现在他既向西北方向窜去,依卑职之见,大帅可令精河旗营派出精兵拦截;大帅速从乌苏附近各营抽出精兵,四面合围,把罗贼向东南方向驱赶;再令昌吉、迪化各营派兵伏候在石河子一带,等他去时,突出围剿,就可活捉半天云了。”

  玉帅拈须沉吟,过了片刻,才说:“计是好计,只是太不‘忌器’了!”他又回头问高先生:“依先生之见呢?”

  高先生胸有成竹他说:“大帅说得是,投鼠不能不忌器啊!如为小小一伙马贼,出动各营兵力,声势必然浩大,就是生擒了半天云也不为功,万一擒他不得,反而会使民心浮动,流言四起,万一传到圣上耳里,实有诸多不便。”

  玉帅点头说:“先生高见,我虑的也正是在此。”

  派兵围剿的事,就这样暂时搁置下来。

  高先生回到房里,又想起适才巴格曾报说半天云本名罗小虎,河北人,这一句话,竟触动他的思绪,突然追忆起十二年前的一段住事来——那是在交河高先生的庄上,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清晨,他收留了站在庄门避雪的一老一少,老者年在五十开外,独臂,虽穿得褴褛单薄,却仍显得精神矍健;童子七、八岁,生得虎头虎脑,圆圆的一对大眼中,隐隐含有仇恨之色。高先生见二人容貌奇特,虽立于大风雪中,却毫无畏缩之态。他问那童子:“冷吗?”那童子只摇摇头,未应声。他又问:“饿吗?”童子未摇头,也未应声。高先生叫家人摆出酒食,童子不声不响,也不动筷,直等那老者饮了两怀酒,吃了几口菜后,他才举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高先生暗暗叹异,留二人住了一月,后来才慢慢从老者口里打听出那童子的悲惨身世:童子姓罗名虎,老者平时叫他虎仔。他父亲罗宏远,原是沧州的一名典吏,母张氏,生得很有几分姿色,不料为州官孙人仲看上,为霸占张氏,便将越狱逃跑一名大盗一事,诬陷为罗宏远串通暗纵,活活将罗置于死刑。张氏含愤呼天,投井以殉,丢下罗虎和他的弟弟罗豹、妹妹罗燕姑三人讨乞过活。

  老者姓秦名七,原是赶骡马的。因在江湖行走,学了一身武艺。三十岁时,因路见不平,与人相斗,被砍去一只左臂。他家与罗家同住一条街上,每当生活上碰到困难时,经常得到罗氏夫妇的周济。罗氏夫妇含冤惨死,使他义愤填膺,也曾想血刀狗官,与罗氏夫妇报仇,无奈孤掌难鸣,自己又是独臂,只好暂时隐忍下来。

  不久,县里几个原来与罗宏远颇有交情的人,设法将罗豹、燕姑送到远方投亲去了,唯这罗虎经常独自去守在父母坟前,总是不肯离开沧州。一天半夜,罗宅突然四面起火,秦七奋不顾身,纵身跳进火海,把罗虎救出。他心里明白,这火起得蹊跷,定是州官施的斩草除根之计。他想起罗家往日对他情义,为给罗家保存一脉,以好将来报仇。于是,他带着罗虎,连夜逃离沧州,辗转来到交河,才被高先生收留下来。

  高先生听罢秦七对罗虎这段悲惨身世的叙述,亦不觉义形于色,愤慨万分。于是,便将罗虎这段身世,用极为浅显的句子,写成一歌,教他诵唱,为的是好让他深深记下这不共戴天的仇恨。

  唱曰:天苍苍,地茫茫,无端奇祸起萧墙,我父含冤刑下死,我母饮恨投井亡,弟名曰豹妹名燕,逃难失散在他乡,仗义抚孤赖秦七,舍身扶危赴火汤。人面兽心孙人仲,血海深仇永不忘。

  过了月余,一天,秦七去交河县城探听风声,回庄后神色优愤地对高先生说,他在交河城里已发现几名沧州捕快,都是州宫爪牙、他们来到交河,多半是被派来追杀罗虎。于是,他便于当天晚上,趁着初春小雪,又带着罗虎匆匆走了。

  过了几日,村里人传说:在离村三十里去阜城大道的万寿桥上,发现一独臂老者的尸体,身上有刀伤十余处,仰卧桥头,两目圆睁,右手中犹紧握短刀一柄……高先生在房里回忆起这段在事,心情犹感激动万分,刚才在厅上听到巴格说出半天云本名罗小虎时,他就曾闪过这一念头:“这半天云该不会就是罗虎?!”但细细一想,又觉不对:罗虎就罗虎,然何又多出个“小”字来。罗虎如果尚在,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这半天云据说已年近三十了。再说罗虎虽生得虎气,但面貌却也英俊,也不至像半天云那般狰狞。想着想着,他不禁失笑起来,自言自语,口对心说:“罗虎就是罗虎,这与半天云何干!”恰在这时,玉娇龙进房来了。她将房内四处一看,略带惊疑地问:“先生适才在对谁说话?”

  高先生不禁芜尔一笑,说:“我偶有所思,不过在自语罢了。”

  王娇龙突然想起,他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来:“城府深深,自语无声。”但当她看到高先生正在注视着她时,便忙打断这一思路,转为带着央求的态度,试着问高先生打算何时再开始继续传她武艺。高先生只推说心绪不宁,说等过些时候再教。以后,玉娇龙又曾趁在西厢读书的时候,婉转提起过这事,都被高先生借故推开了。从此,她就再不曾提起过这事,渐渐地,她竟好像已把学武的事完全忘记了。

  一日,玉帅刚从兵营议亭回府,忽迪化遣人飞马来报,钦差黄大人已到迪化,就驻车城内,已知照西疆各地方文武官员,听候传见。玉帅因是朝廷封疆大吏,又是边镇统帅,按朝廷规定,不得擅离大营,也无须往见钦差。黄大人为此特派人送来书信一封,信上除宣偷圣上对玉帅慰勉厚望之意外,还叙了自己怀念之情。最后,黄钦差还提到,因多年不见,对胞妹玉夫人及外甥女娇龙思念犹殷,希玉帅将她母女送去迪化,相聚半月,一叙离情。这样一来,可真使玉帅为难了。他心中暗自思忖:如不遵嘱将她母女送去,让他兄妹、舅甥团聚一下,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如让她母女前去,又伯半路碰上半天云,惹出事来,后果将不堪设想。玉帅正犹豫不决,在房里踱来踱去,不想这事已被夫人知道,她满面泪痕的来到丈夫面前,对他说:“我与哥哥已八年未见面了,如今他既然来到迪化,实实等于近在飓尺,如尚不得一面,于心何安?我是定要去的,你给我拿个主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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