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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武同春“呛”地拔出长剑,映着日头,剑身泛出霜雪也似的白芒,使人一看,便打从心底里感觉到寒冷,这是柄不同于一般兵刃的神物。

  双怪与“铁板仙”立即站成鼎足之势,把武同春围在当中。

  “铁板仙”为人阴险,城府极深,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仍不愠不火地道:“小友,我们似乎不必动武?”

  武同春冷峻地道:“那就请便,以后不许再踏入此地一步!”

  两怪又发怪声,像是愤于武同春的态度。

  “铁板仙”并不动怒,目苍变成了两条线,沉声道:“小友,你不想成为天下第一人?”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武林天下根本就无所谓第一人,我只想成为我自己。”

  哈哈一笑,“铁板仙”道:“那你错了!”

  “在下什么错了?”

  “目前武林中就有天下第一人。”

  “谁?”

  “天地会主!”

  “天地会主又是谁?”

  “你目前不必知道。”

  “谁封他第一高手?”

  “江湖同道公认的。”

  “与在下何干?”

  ”如果你能击败他,你可取而代之,成为天下第一人。”

  “在下毫无兴趣。”

  “这倒妙,凡属武林人,谁不想做人上之人,这是一个???生想追求的境界,小友竟然无动于衷。”

  冷笑了一声,武同春道:“阁下本身不想?”

  “铁板仙”脸皮抽动了几下,手拂鼠须道:“老夫老矣,行将就木,而且一个人的资秉天生有其极限,并非人人可以登上至高境界,老夫等不敢奢望;但却想造就如此一个高手中的高手,藉慰平生,便不在为武林人一场。”

  武同春淡淡地道:“如何造就?”

  “铁板仙”道:“如果小友同意,老夫将坦白相告。”

  武同春口角一撇,道:“可惜在下一点意思都没有。”

  摇摇头,“铁板仙”道:“那实在太遗憾了。”

  武同春冷漠无情地道:“三位还是请吧!”

  白衫怪以腹语道:“老大哥,不能放弃,舍此再没机会了,这些年来,费尽心力就是……”

  话到中途顿住,没说出后半句。

  沉默了片刻,“铁板仙”目芒连闪,道:“冷面客,你真的不考虑了?”

  武同春斩钉截铁地道:“绝不考虑!”话锋一顿,又道:“三位可以上路了!”

  “铁板仙”阴声道:“就这么走了,老夫可有些不甘心。”

  武同春道:“要如何才甘心?”

  “铁板仙”先扫了“九尺二”兄弟一眼,才沉声道:“咱们印证一下,老夫输了没话可说……”

  说到这里,细察武同春的反应,同时在心里疾转念头。

  武同春冷漠地道:“如阁下赢了呢?”

  “铁板仙”目芒一闪,道:“那小友就听老夫的,敢么?”这敢么两个字,多少含有些激将的意味。

  武同春并不笨,当然领略得出来,从唇间进出两个字道:“可以!”

  “叮当!哗啦啦!”铁板串破空振起,由于贯注了内力,声音令人动魄惊心。

  武同春横剑当胸,凝神兀立。

  刺耳如割的铁板声,愈振愈烈,使人有置身滔天狂澜之中的感觉,武同春以至高定力,抗拒那声浪。

  双怪不自觉地向后挪步。

  像激流中击中的一根砥柱,武同春挺立不移,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足以震撼他,内功,定力,凝成了维护心神的巨堤。

  当然,如果稍一松懈,致命的打击立至。

  “铁板仙”的蛇眼瞪得滚圆,额角暴起了青筋,显然他已用上了全力。

  武同春竭力镇压心神气血,他是在考验自己。

  双怪一左一右,缓缓迫上,扬掌,登出……生死胜负,已系于一发,三名对手都是使人丧胆的人物。

  别无考虑,武同春朗喝一声,泛着雪光的霜刃,疾划而出,贯注了全部内力,挟着无坚不摧的锐气,是石破天荒的一击。

  铁板声乍然而止。

  剑气与掌风狂荡裂空。

  武同春双脚陷入土中,没及脚跟。

  场面骤然静止下来,狂动后的死寂。

  四尊石像在不同方位僵立着,可怕的静止。

  一条红蛇,从“铁板仙”脚边缓缓开来,殷血刺目,那是血。“砰”然一声,仆了下去,手中仍紧握着那串赖以成名的铁片。

  双怪亡魂尽冒,矮短的身躯一挪……武同春一振剑,在空中幻了一道白虹,大喝一声道:“不许动!”

  双怪脚下生了根,目的的地望着武同春。

  武同春用剑一指“铁板仙”的尸体,寒声道:“把他带走!”

  黑衫怪挟起“铁板仙”的尸体,与白衫怪电弹而去。

  武同春缓缓回剑入鞘。

  转过头来,妻子凝碧的坟墓又进入视线,他再度跌回痛苦的现实中。女儿遗珠的下落不明,她继母华锦芳也离开山在出江湖找自己,家人星散,摆在眼前的是一片触目伤心的废墟,十年不到,这变化太大了。

  他深深地想,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武林世家,如果是普通人家该多好?……想着,想着,眼前幻出了十年前的景象,亭台水榭,曲槛回栏,一间绿厦,悬了一块泥金大匾“凝碧园”,一对壁人,男才女貌,流连在花树间……当时,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然而好景不常,也许是天妒红颜,一场误会,人和物都化成了劫灰。

  幻象消失,眼前仍是火劫后的废墟。

  他想到了拜弟许中和,被冤了八年,几乎作了自己剑下之鬼,自己不察事理,使发妻含恨以终,拜弟抱屈而亡。误会澄清了,但一切已无法挽回,自己不仁,不义,不慈,还能算是人么?负疚,像一柄利刃插在心上,至死也除不掉。

  还能为凝碧做什么?寻回遗珠,补偿自小对她的亏欠,以慰她娘之灵,别的,再没有什么了。

  一条人影,从废墟中转了出来,是老叫化。

  武同春心中一动,忙迎了上前,作揖道:“您老怎会来这里?”

  老叫化反问道:“老弟你呢?”

  武同春怔了怔,才道:“在下受此间主人临危之托,所以来此地看看。”

  “噢!老弟的剑术造诣,今老要饭的开了眼界。”

  “您老……”

  “剑劈‘铁板仙’,如果传出去,将是轰动武林的大事。”

  “您老看到了?”

  “嗯!有幸能作壁上观。”

  武同春下意识中感到一阵悚惶,自己在墓前的一举一动,不知是否入了,老叫化的眼,如被他看到,身份迟早会被揭穿。

  心念之中,故作淡漠地道:“您老来了很久了?”

  老叫化道:“不久,天亮时分。”

  紧张的情绪松弛了些,武同春又道:“您老藏得很稳,一直没现身。”

  “什么藏的稳,老要饭的在堡后头忙着做好事。”

  “做好事……什么好事?”

  “收尸啊!”

  “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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