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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心中想着,口中忙道:“管家之言不错,人虽故世,情谊尚在,烦请管家领路。”

  壮汉立刻向门内高声道:“客悼!”

  一面领先向内院走去。

  南宫亮随后跟着,目光四扫,发现中间的院落颇大,越过院落,就是大厅,耳中已隐约听到阵阵哭声。

  他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环境,心中却微微有些后悔,暗忖:假如不是被“地灵神乞”一岔,怎会误了自己的盘算,如今已人死无对证,还能问出什么来。

  心念之间,已越过院落,到达大厅门口。

  只见厅中素帏白幡,香烟缭绕,幕帏后,红漆的棺木高踞,香案中间,竖着章大旗的灵位,四周已点上灯火。

  执事壮汉身形一侧,便见厅中走出三人。

  前面二人,一个是鹰鼻虎目老者,另一个是黑衣枯瘦中年汉子。

  后面一人,年不过二十,全身披麻带孝,一脸悲痛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孝子。

  只见鹰鼻虎目老者向南宫亮一抱拳道:“朋友盛情可感,请问大名。”

  南宫亮故意一叹道:“在下湘南巩梁,与章大侠曾有一面之交,今日路过,本想访蔼叙旧,想不到一代人杰,竟然遽作古人。”

  说罢,唏嘘不已,表情逼真。

  虎目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巩少侠,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朽这位师兄突然去世,委实令人痛心,老朽苏公令,作客三天,想不到竟为师兄送终。”语声到此一顿,接着一指黑衣枯瘦汉子道:“这位闻名江湖的“一掌断魂”贾克威,那位是章师兄唯一哲嗣章袭人。”

  南宫亮连忙施礼道:“原来都是一代高人,巩梁幸会。”

  “一掌断魂”贾克威拱手道:“巩少侠远途而来,就请一祭,也好安慰章大侠在天之灵。”

  这时,素帏后幽泣之声断断续续,灵堂中漫着一片哀伤气氛,南宫亮心头一阵嘀咕,跨入大厅,停住脚步,故作关切地对披麻少年道:“章公子,令尊是什么病而死?”

  章袭人垂首肃立,浑身微微颤动,状似悲痛已极,道:“家父年来患心痛之症,时发时愈,想不到今日午后,耳闻‘甘陕三杰’等恶耗之后,一时病发,竟然暴卒。”

  说着,已缓缓退至香案旁的跪垫上,准备回拜。

  这时,“一掌断魂”贾克威,取三支棒香,在烛上点燃…

  就在这当口,大厅门口倏然响起一声沉长的叹息。

  厅中四人心中同时一怔,转首一瞥,只见一名壮汉,领着一位容貌俨然,身着淡黄长袍的老者,跨入大厅。

  一见这黄袍老者,南宫亮心头蓦地一震,星眸中冷焰骤射。

  原来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聚英楼上发话指点南宫亮找章大旗,后来倏然不见,被南宫亮疑心为下手暗杀“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的神秘之人。

  只见他叹息之声一落,冲进大厅,摇摇头道:“想不到,唉!想不到洛阳大豪章大旗竟然也作了古人!”

  他口中一连二个想不到,可是脸上却毫无哀伤之色。

  他目光一闪,看了厅中诸人一眼,倏然发出一声长笑…

  这一突然的长笑,令人感到莫测所由。

  古谚有云:里有殡,不夜歌。何况在灵堂中纵声长笑?

  南宫亮震怒情绪立刻一改而为怀疑,搞不清这老者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头?

  如说他是来悼祭的,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神态…

  如说他是来寻仇的,似乎又不像…

  这时,南宫亮不由压下一丝激动情绪,静以观变,心想,就是要抓他,也不急在一时,凭自己功力,凭自己身手,还怕他跑上天去!

  笑声中,只见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的脸色同时蓦地一变,变得非常难堪,嘴唇掀动…

  而垂手肃立在供案旁跪垫后的章袭人,也猛一抬头,双目中射出一丝愤怒的光芒。

  老者似乎非常能把握厅中诸人的情绪,就在苏公令及贾克威张口欲喝之际,笑声忽地夏然而止,接着向二人一抱拳道:“想不到,真想不到,闻名中原的‘陆地苍龙’苏公令苏大侠及威震武陵的‘一掌断魂’贾克威兄竟然也在这里。”

  说到这里,微微一叹,继续道:“老朽来迟一步,未能一晤洛阳大豪章兄英容,却能与二位高人亲近,也是人生一大快慰,嘿嘿!一大快慰!”

  这一番近于谀媚的话,听得南宫亮暗暗皱眉,但也解释了他刚才长笑的原因。

  果然,“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的脸色稍稍一霁。

  “一掌断魂”贾克威抱拳冷冷道:“尊驾谬赞,在下愧不敢当,但是,在下对尊驾容貌,却眼生得紧。”

  老者对他这番话,似乎并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这是当然,嘿嘿,当然,想老朽除与章大侠订交之外,在江湖上并无交游,而且,艺业平凡,怎能入高人法眼,二位自然眼生得紧了。”

  语气虽微含讽刺,但神态却爽朗至极,仿佛所言,由衷而出,毫无顶撞之意。

  “一掌断魂”贾克威神色不禁一怔。

  他觉得这老者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敌人,来意莫测。

  “陆地苍龙”苏公令趋前一步,正欲说话,黄袍老者似乎已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竟抢先侧身向南宫亮微一打量抱拳道:“老朽说了这么多话,却忘了请问尊驾大名,失礼得很,实在失礼得很。”

  他口中说着,两眼却精光骤盛,如电向南宫亮逼视,像要看穿南宫亮心腑一样。

  南宫亮心头微感一震,双手一拱还礼,口中却冷冷道:“小可巩梁,敢请老丈赐告名号,也好称呼!”

  一旁张口欲言的“陆地苍龙”苏公令一听此言,立刻嗒然不语,静待老者反应。

  因为,他刚才所想问的,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替他问出来了。

  老者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我对你倒是眼生得紧,怎知道你说的是真名假姓?”

  南宫亮心头一愕,但口中却嘿嘿冷笑,报复道:“在下对老丈还不是眼生得紧,否则何必相询?”

  老者脸色骤然一变,怒道:“你怎么不知道老夫规矩?”

  “陆地苍龙”神色一怔,道:“规矩?”

  老者倏然转身道:“怎么?连你们与章大旗这么亲近的人,竟也不知道?

  嘿嘿,凡是老朽朋友,都不会问我姓名!”

  “一掌断魂”贾克威怀疑地道:“这是什么缘故?”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们既是章大旗的朋友,为什么不去问问章大旗?”

  屋中诸人听了,神色不由齐是一怔。南宫亮却对这神秘老者,更加怀疑。

  不过,老者不说出自己姓名,反而以这种话来封住别人的口,好像说,你们如与章大旗生前有交情,就不该不知道我的来历,否则,就没有我与章大旗那般深的交情,更请少问。

  这份应对的机智,使南宫亮也暗暗佩服不已。

  一旁静静怒视的章袭人,不禁冷冷道:“老丈此来仿佛并不是来祭悼家父的…”

  老者倏然长叹一声,道:“公子说得不错…”

  此言一出,苏、贾二人脸色又是一变,只见老者继续道:“想老朽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为的是想见令尊死去么?…唉!本欲拜谒令尊,畅叙旧情,岂知竟然赶到祭灵,这岂是老朽想得到的。”

  这番话与他第一句话乍听起来,意思完全相反,但连在一起又是这么合情合理,章袭人立时无言以对。

  只见老者这时取过“一掌断魂”手中已点燃的三炷香,恭敬地站在供案前,手捧三炷香,口中喃喃道:“章兄呀章兄,你可知老朽来上香么?唉!

  任是英雄豪杰,到头来也是三尺棺木,一抔黄土,如今阴阳殊途,竟悭吝一面,章兄呀章兄,你听到老朽的话么?”

  他喃喃而言,每一句话飘进厅中每一个人的耳中,令人有一股苍凉的感觉。

  素帏后自刚才长者长笑后,幽泣早已停止,而厅中的气氛却更加来得低沉、凄凉。

  南宫亮此刻呆呆立着,他几乎忘了刚才的做作,与自己来此的目的。

  因为,他发觉这老者的每一举动,和每一句话,似乎都含有一种深奥莫测的含意。

  尤其,他的一举一动,竟扣住厅中所有人的心弦。四周的气氛,似乎随着他的笑声,语声在转变。

  这些,都是常人难以办得到,不论是发自内心,抑是伪饰装作,可是老者却都那么恰如其分…

  只听得老者又继续地喃喃道:“唉!我怎地老而糊涂起来,说这番话有什么用,章兄死了,当然已听不到,如章兄没有死,我说了还不是等于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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