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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道人收回按在假扮邛崃怪叟的少女头顶的手,轻舒了口气,才抬起头来,两道熠熠眼神,瞧着红衣少女,满脸疑惑的道:“噫!燕儿,她到底是谁?”

  红衣少女还没开口,黑衣少女早已抢着说道:“老前辈,她叫南宫婉,是黔灵神君老前辈的女儿。”

  道人脸上,飞过一丝惊疑,瞧瞧自己女儿,(红衣少女)又瞧瞧假扮邛崃怪叟的女子,口中低低道:“南宫婉!黔灵神君的女儿?”

  是的!这个自称修罗书生的韦行天,从岳阳出现,直到假扮邛崃怪叟庞大千大闹凌虚观的,正是南宫婉姑娘!

  这个卫天翔原是假的。

  原来那三个少女中穿黑衣的,就是修罗玉女修玉娴,她在宜昌客店,一觉醒来,开出门去,店伙送上信来,说是她哥哥留下来的。

  修姑娘打开一瞧,韦哥哥已经走了,他要自己在这里等他,要是过了半个月不回来,叫自己拆看另外一封密封着的信,照信行事。

  她心中一急,那里等得及半个月后再行拆看,当下就撕了开来,抽出一瞧,原来这封密柬上,写得十分清楚。

  说明修罗书生韦行天,原是十三年前武林盟主卫大侠的哲嗣,叫做卫天翔,不幸他已经死于非命,(她没有说出卫天翔是死在自己父亲南宫纥之手)。自己为了完成卫天翔未竟之志,此次入川,就是要找峨嵋掌门灵飞道人报仇,另外还要找毒叟唐炎常索取“毒吴钩”。因为这两个人均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自己能否偿愿,实在没有把握。

  如果自己半月之后,尚未回转,可能就丧在人家手下,要修玉娴持同此信,到黔灵山万松坪找自己叔叔火影子褚无忌,他就会替自己报仇等语,下面署名的赫然是“南宫婉”三字。

  修姑娘听到韦哥哥的噩耗,心头已是悲痛难忍,婉姐姐的单人犯险,更使她不知如何是好?

  继而一想,婉姐姐要替韦哥哥完成未竟之志,自己也应该去分担一份,于是她匆匆结清店账,也搭船入川。

  不想就在船上,和掌上珠宋秋云、青城白飞燕两位姑娘无意相遇,长途寂寞,大家互展姓氏,居然谈得十分投机,修玉娴也并不隐瞒,说出自己此行目的。

  这下,可把宋、白两位姑娘听得宛如利箭踹心,自己两人,就是为了找寻修罗书生,不想梦萦魂绕、英俊潇洒、又武功极高的韦行天,竟然天不永年!

  她们不知道卫天翔究竟死在何人之手?但胸头一股欲哭无泪的怨气,却莫明其妙的一股脑儿移到峨嵋灵飞道人头上。

  听说南宫婉业已单身犯险,索性大家赶上峨嵋,好歹去杀他几个泄愤,也算是替心上人做事。

  三个姑娘,当真同病相怜,泪眼相对,她们一路急赶,往峨嵋进发。

  不想就离峨嵋山不远,就遇上中毒未醒的南宫婉,而救她的人,却是白飞燕的父亲青城简真人。按下不表。

  ***

  却说从敦煌通往玉门关外的大道上,时当岁末,酷寒得天冰地冻,大雪飘飞。

  虽然这是陇新唯一的交通要道,也已行人绝迹。

  这天下午,却有一骑健马,冒着偌大风雪,行色急遽,匆匆出关。

  “春风不度玉门关”,是古人形容玉门关外,终年风砂蔽日,除了酷暑,就是酷寒,十月飞雪,要到来夏方消,生似没有春天。

  僻远的边塞,一片荒漠,普通行旅客商,除非万不得已,谁都把关外视为畏途,何况又在雪景残年,履霜坚冰,风雪迷漫的数九寒天?

  但那匹健马,却驮着一个满脸风尘,年约五旬左右,身子羸瘦的老头,冒着风雪冲出玉门关去。

  他渴饮饥食,不眠不休,日以继夜的赶程,究竟有什么急事呢?谁也无可解答。

  只是从他胸前横着一个重棉紧裹的长形棉被推测,可能是一个身患重症,急待救治的病人。

  如果是的话,这也是非常奇怪的事,试想关内有多少着手成春的名医,他不去请教,却巴巴的间关万里,到沙漠中去找大夫,实在令人难以说得过去。

  但如果不是病人,又是什么呢?

  那么沉重,那么巨大,而老者又托着双手,那么小心翼翼,一脸风尘,一脸倦容,再加上一脸焦灼!

  有谁知道他一路由西南奔到西北,换过了多少马匹,还在马不停蹄的赶着。

  玉门关外的白龙堆过去了,穿过大戈壁,又越过大草原,在风雪风砂的双重交加之下,经过漫长而艰险的旅程,终于来到了天山脚下!

  瘦长老人长长吐了口气,他双手托着人形大棉包,轻轻纵下马背,仰头望着雄伟壮丽的天山。

  蔚蓝的天际,矗立着雪山冰峰,像水晶似的闪闪发光!

  此时正当朝阳初上,冰山雪岭,万峰错杂,云腾霞蔚,绚烂五彩,这是天山日出,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景色。

  他想起自己下山之初,正如旭日初升,满以为绝艺在身,足可以吐气扬眉,前程灿烂,那知数十年来,浪迹江湖,一事无成,如今老了,大好河山,还有什么可为?自己真有点愧对师傅!

  这位瘦长老人,手中捧着大棉包,心头涌起无限感慨,怔怔出神!

  “唉,三天,还有三天路程!”他喃喃的说着,举步往山上走去。

  瘦长老人的脚程,相当迅速,第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已在削壁险峰之间行走,高峰上经常有雪水汇成急流,冲泻而下,越往上,罡风越大,急流里的冰块,也愈多。

  老人一身功力,非同小可,他经过半个多月不眠不休的急驰,此时抱着棉包,脚下依然并没稍慢,翻过骆驼峰,已在天山绝顶之上。

  第三天清晨,天山北峰,巍然在望,好像一支巨笔,插在云宵之上,轻絮般白云,随风飞扬。

  再有半天,就可攀上峰顶了!他心头顿时感到轻松了些,脚步也无形加快。

  中午时分,攀上绝顶,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奇花异卉,依然如昔,一泓天池,湖光云影,景色清绝,那正是自己昔年练剑之处!

  瘦长老人捧着大棉包,自然无暇多看,绕池而行,刚走近一座天然石屋,只见石门洞开,正中蒲团,端坐着一个灰衲赤足,垂首闭目的老和尚!

  蒲团下面,却跪着一个身穿紫红棉袄的少女,梳着两条黑油油的长辫,虽因身子朝里,瞧不到面貌,但最大也不过十六七岁,此时在低声祷告。

  瘦长老人,瞧得大为奇怪,不知这红衣少女是谁,跪在师傅前面,又在说些什么?但他不敢多看,慌忙手托棉包,在门外跪下。

  原来这老和尚正是江湖上人称“方外二奇”的天山神僧。

  瘦长老人跪了半晌,才听师傅在里面细声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早已闭门封剑,岂会护犊?只是佛门最重因果,老衲就是为了这个孽障,耽误正果,好在老衲等的人已经来了,你替我覆上令堂,到时自然有人制他,你远来天山,总是有缘,老衲无以为赠,这颗‘雪参丸’就聊酬攀登之劳。”

  说着,从袖中飞出一颗龙眼大的腊封药丸。

  红衣少女大喜过望,拜了几拜,便翩然走出石屋。

  “朱弃,你进来!”

  瘦长老人,原来叫朱弃,他此时一听师傅呼唤,急忙站起身子,走进屋去,在蒲团前面,重新跪下,口中说道:“弟子参见师傅。”

  天山神僧慈祥一笑,道:“你抱着此子是谁?”

  朱弃手上依然托着棉包,俯伏道:“启禀师傅,他就是二十年前江湖各大门派共同推举的武林盟主卫维峻的儿子,卫天翔,十三年前,大师兄……”

  天山神僧微微点头,口中“唔”了一声,道:“此事为师已经知道。”

  朱弃又道:“此子当年由徒儿带出,送与六丁甲授艺,去年六丁甲遇害之后,不知怎的又投在修罗门下……”

  天山神僧又“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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