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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他总觉华山门下的虞平,眼神闪烁,眸子不正,只是一个浮猾少年,尤其在他述说当时情形,一口气说来,有如背熟了的一般,丝毫不经思索,心中不禁微生疑念:但因四派掌门人遭四方教劫持,自己未便多说,不禁回头朝大行大师里去。

  大行大师双眉低垂,合十道:“掌门人安危所系,何等重大,两位主张立即赶上龙门拗去,老僧自无异议,只是咱们赶赴龙门拗之事,兵贵神速,人手不宜太多。此地已成各派联络中心,也须留人主持;至于如何调配,一苇道兄主持全局,已有多日,不如仍由道兄全权处理为是。”

  一苇子连称不敢,接着经大家讨论结果,为了避免引起对方警觉。决定:由武当一苇子率门下玄明、玄清、赵南珩和华山门下的虞平为第一拨。

  形意门孟守乾率门人候剑英,峨嵋大行大师,率悟果、悟法为第二拨。

  少林十住大师和师弟十善、十信,为第三拨,俟第一拨人下山之后,依次上路,在青苔关附近会合。

  从观音寺至龙门地沿途,由十槃大师和玄修道人率同少林十八护法罗汉,担任联络接应工作,其余四派门人,仍留此地,由十志大师主持。

  计议定当,大厅上开上两席亲斋,饱餐一顿,三拨人各自改换装束,连夜相继下山。

  这是第三天午牌时光。

  离麻城不远的中馆驿大路旁,一家酒馆边上,正有一大堆村童、妇女,好奇的围成一圈。

  墙上挂着一方三尺来长,色呈灰黄的白布,布上画着一个八卦,白布下一人席地盘膝而坐。

  此人看去年约六旬,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一头短发,乱蓬蓬满是尘振,穿一件半长不短的旧黑葛衫。地上散放着卦简金钱之类,是个卖卜的老人。

  尽管村童妇女,围了一堆,敢情没人问津,他没精打采地垂着眼皮在那里打盹。

  这时大路上,传来一阵马蹄鸾玲之声,五匹健马由远而近,在酒馆前面停了下来。

  前面两匹马上,是两名劲装紧扣,腰跨单刀的汉子,看去像是镖局的趟子手。

  后面三骑,两个是青年镖师,一个长得唇红齿白,背负长剑,雪白的剑穗,临风飘忽,另一个紫膛脸的,背负长形市囊,足有四尺开外,当然也是随身兵刃。

  最后面是一个六旬开外的老镖头,头戴风巾,身穿团花蓝泡,脸上黄中透黑,双目奕奕有光,额下长髯飘忽,腰挂着一柄黄穗长剑。

  这一行五骑,才到酒楼前面。

  那席地而坐的卖卦老人突然精神一振,翻动滚豆似的双睛,咳的一声,拉大嗓门,叫道:“诸位达官,出门人问祸不问福,可要问上一卦,看看前途是否平安?”

  两个趟子手堪堪跳下马背,机警的回头朝卖卦老人望去。

  卖卦老人连忙点头招呼,口中接着说道:“老汉文王神课,断人体咎,最是灵验不过,诸如找寻失物,行人消息,只须拆上一字,就可指点迷津……尤其今天日神带煞,利在南方,东有陷阱。”

  他唠叨说着,目的似乎在招揽生意。

  这时后面三人也相继下马,那英俊青年双目一瞪,愤然道:“真是胡说八道。”

  卖卦老人眼看自己说了一大套,不但没有人问津,还被人家斥自己胡说八道,心中不禁有气!豆眼一翻,大声道:“小哥,你才胡说八道!”

  老镖头有意瞧了卖卦老人一眼,双眉微微一皱,口中低声道:“虞老弟,咱们进去!”

  说着,当先朝酒楼大门走去,英俊青年没再作声,使悻的跟着老镖头身后走入大门。

  一行五人鱼贯登楼,因此处地当豫皖交通孔道,又是晌午时光,正是过往旅客打尖的时候。

  楼上楼下,已接近五六成座头,他们就在靠近楼梯的中间一张方桌落坐,点过酒菜,穿得堂馆退下。

  那英俊青年忽然向老镖头轻声说道:“老前辈,门口那个卖卦的老头,可能是……”

  老镖头没等地再往下说,连忙使个眼色,道:“虞老弟,有人来了!”

  英俊青年转头望去,果见楼梯口有一人背着手缓缓走来!

  这人身穿一袭灰布长衫,头戴文士巾,看去约在四十上下,一张瘦削脸,白中透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丝表情,昂首徐行,一付目中无人的神气。

  紫膛脸青年瞧了一眼,立即偏头向老镖头好奇的问道:“老前辈仔细瞧瞧,这人脸色,是天生的,还是易了容?”

  老镖头不期而然的用手摸了摸脸颊,微微摇头,低声道:“看不出来,咦,赵兄弟,你不是也精于此道吗”?

  单听他们这短短的几句,诸位想来已可猜出他们是谁了!

  是的,他们就是赶赴龙门迹的第一拨,老镖头当然是武当一苇子所改装。

  赵南珩怕被东华山庄的人认出,脸上涂了易容药物,虞平是个爱俊俏的人,依然本来面目,两名趟子手,则是蓝袍八剑中的玄明、玄清。

  因为一苇子脸上用的是赵南珩的易容药物,所以他这般说法。

  赵南珩脸上一热,低声答道:“晚辈只略知用法,哪里谈得上精于此道?”

  一苇子持须道:“不过照理说,一个人的气色,应该不会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倏然住口,随手合起茶盅,呷了一口茶。

  正好堂倌送酒菜,大家也就住口不言。

  那灰衣文土已缓步从他们桌边经过,仅瞥了他们一眼,继续朝前走去,在右角一张空桌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楼梯下又有人上来了,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老婆婆穿一身干净青布衫裤,右手提着一个“朝山进香”的黄布袋,走路都颤巍巍的。

  少女面貌娟秀,穿了一套紫花布衣衫,肩头垂着两条辫子,左手挽了一只香篮,右手搀扶着老婆婆,垂着头,缓缓走近靠壁一张桌子坐下。

  看样子,她们敢情是祖孙两人,刚从乡下来的,老婆婆坐下之后,不住的东张西望。

  那少女始终低垂粉颈,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但她的坐位,和赵南珩恰好斜斜相对。

  就在她坐下之时,赵南珩心头微微一怔,只觉这少女十分面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觉多看了一眼。

  虞平灼灼目光,更是不住的朝她瞟去。

  就在此时,楼梯上又有一个人,大步跨入厅中。

  走进来的是一个六旬左右的瘦小老者,头盘小辫,一身粗布褂裤,腰束板带,斜插一把铁锈斑剥的小斧,连柄只有一尺来长。

  一苇子神色慕地一变,回顾左右,徐徐说道:“咱们得赶快一点,黄昏时候,也许还可以赶到定城县。”

  定城县即今之广川县,在河南境内,正是由麻城北去的官道大路,他这话当然是故意说的。

  那瘦小老者此时已在不远处坐定,口中沉哼了声。

  正好酒保赶着过去,遮住视线,虞平目光流动,低声问道:“老前辈认识他?”

  一苇子甚无其事的道:“此地不宜多说,我们赶快吃吧!”

  说着目光一抬,面对玄明道人,嘴皮微动,玄明道人暗暗点了点头。

  赵南珩瞧出一苇子是以“传音入密”向玄明道人指示机宜,但因他曾有“此地不宜多说”之言,心知必有事故,一时不好再问。

  匆匆吃罢,由玄清道人付过饭账,大家相继下楼。赵南珩忍不住回头瞧了少女一眼,只觉自己分明在哪里见过此女,只是苦于想不起来。

  走出酒楼,小厮替五人牵过马匹。

  虞平回头瞧去,那卖卦老者业已走了。大家跨上马匹,玄明道人忽然拨转马头,独自朝来路驰奔而去。

  赵南珩、虞平和玄清道人方觉奇怪,一苇子一带缰绳,回头笑道:“我们先走吧,他就会赶来的。”

  话声刚落,突听一声凄厉惨呼,从后面传了过来。

  一苇子身躯一震,骇然道:“玄明……”

  赵南珩、虞平、玄清亦都耸然变色,急急转头瞧去。

  那不是玄明是谁?此时已由马上滚下,扑卧在七八丈外,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敢情地奔出没有多远,就中人暗算。

  一苇子腾身飞落马背,双目精光暴射,向四面一扫,沉声道:“此时四外并无行人,更无搏斗,玄明显然被暗器所伤?”

  他缓缓走近,俯下身去,伸手一探胸口,只觉触手冰冷,玄明道人业已断气,不禁呆得一呆。

  玄清道人扶起玄明尸体,忍不住流下泪来。

  赵南珩趋前一步,悄声问道:“老前辈,这是什么暗器所伤?”

  一苇子默默地摇摇头,向玄清吩咐道:“掀起衣衫!”

  去清撕开玄明衣襟,前胸一无伤痕,但背后却有一点极小的紫红影子,浸入肉内。

  虞平目光一直,倒抽一口凉气,失惊道:“老前辈,这是……”

  一苇子咳了一声,忽然低喝道:“快快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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