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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横车桥原是一个小镇,等赵南市赶到,已决是上灯时候。

  他因游老乞字条上,没有指明什么时间,只要自己晚餐之后,到桥边附近,等候一个穿紫衣的人,看看天色已黑,就在镇上找了一家饭馆,胡乱填饱肚肚,步出镇外。

  果见江上有一座拱形石桥,此刻夜幕四垂,一构新月,斜挂树梢,乡人习惯早睡,路上早已不见行人。

  赵南珩在一片小林之间,负手蹀踱,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哪知等了一阵,依然不见有人前来,心中渐渐动了怀疑,暗想:游老前辈要自己在这里等候穿紫衣的人,其中必有深意,莫非自己来迟一步,那人已经过去了不成?

  正当他心念转动之际,依稀听到一声微弱呻吟声,隐隐传来!

  赵南珩怔得一怔,只是这声呻吟太过低弱,一时分辨不出发自何处?急忙转身过去,目光向四外一转,凝神静听!

  但过了半晌,没再听到半点声息,仿佛那人病势极重,连呻吟之声,都已发不出口!

  赵南珩天生侠骨,既然发现林中有人病势垂危,哪肯袖手不问,当下凝足目力,举步朝里走去!

  这片树林,占地不广,后面紧接一座小小土山,他缓步寻去,走了不到二十来步,果见坡下不远,正有一团黑影,全身卷曲,一动不动!

  赵南珩目光锐利,虽是相隔还有数支来远,仍然看得十分清晰!

  这一瞧清,他只觉心头猛地一紧,原来那倒卧土坡下的人,身上赫然穿着一袭深紫长衫!

  莫非游老前辈要自己等的,就是此人?

  赵南珩哪还怠慢,脚下轻轻一点,快如飘风,一下掠近土坡,俯身一瞧,只觉此人年纪不大,一身书生打扮,腰间挂着一口长剑,想系摔然中人暗算,连拔剑都来不及。此时虽已失去知觉,差幸还没气绝。

  打量一阵,兀自瞧不出他伤在哪里?这就暗中运气,伸出右掌,按在那人背心之上,真气源源渡入。

  那重伤的紫衣书生早已气若游丝,但得到赵南珩输入真气,催动心脉,紧闭的双目,渐渐睁了开来!

  赵南珩低声说道:“兄台如若还能提聚真气,快和在下贯输的真气相合。”

  紫衣书生眨眨眼睛,口齿启动,吐出一股微弱的声音道:“是……三妹吗?我……中的……‘搜魂针’,伤……在左股,怀中……磁石……”

  他断续说来,甚是吃力。

  又是“搜魂针”!

  “三妹”?他把自己当作他三妹?

  赵南珩轻轻叹息一声,安慰道:“你伤势不轻,不可说话!”

  一边收回右手,依言朝他怀中探去,哪知才一伸入紫衣书生内衣,触到手的竟然是一对软绵绵鼓腾腾的肉球!

  赵南珩心头大骇,慌忙不迭把手缩了回来,他没想到紫衣书生竟然是个女子!

  难怪她方才叫自己“三妹!”

  “搜魂针”针心中空,中人立断,如不及时吸出,循血攻心,就无法救治,她人已昏迷,命危旦夕,此地除了自己,再无别人,说不得只好从权。

  想到这里,再也顾不得许多,再次伸过手去,从紫衣书生怀中,取出一块磁石,正待动手替她吸取断针……

  忽然,想起紫衣书生曾说伤在在股,难怪方才看不出伤口。

  但如要吸针,必先撕开中衣,对方是个女孩儿家,这等所在,岂容外人所能窥看碰触?教自己如何下手?

  赵南珩剑眉深蹙,手中拿着磁石,只是踌躇莫决!终于他下了决心,暗想:此时此地,除了自己,又有谁能救他?无论如何,还是救人要紧。

  心念一决,立即把紫衣书生翻了个身,用手轻轻的撕开裤管,注目瞧去,果然细腻滑润的皮肤上,有着几点极细红影。

  心知就是“搜魂针”的伤口了,当下就把磁石按到针孔上,一面缓缓移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赵南市只觉自己脸上,渐渐有了汗水。

  陡然,那紫衣书生仿佛全身一震,口中同时“嘤”了一声!

  赵南珩赶紧低头瞧去,磁石上面,果已黏着七八段比头发略粗的断针,伤口随着流出血来!心中大喜,连忙用拇指在伤口揉摩了一阵,止住流血,然后从身边取出手帕,撕成两条替她细加包扎。

  紫衣书生被吸出断外的一阵疼痛,人已清醒过来,声音微弱的道:“三妹,你把针取出来了吗?”

  赵南珩见她起出断针,还是虚弱无力模样,心中暗暗叫了声:“厉害”,看来南魔的搜魂针,当真名副其实,歹毒无比!一面低声说道:“你此时针刚吸出,真元大伤,快闭上眼睛,我帮你运一会气,再说不迟。”

  不待紫衣书生回答,伸手把她扶起,右掌抵住她后心,默运功力,把本身真气源源透入对方体内。

  要知赵南市体内,有大觉大师传给他的三十年内家真元,功力之深,可列入当今武林一流高手。此刻默运内功,替紫衣书生疗伤,何消片刻,紫衣书生已能提聚元气,和地涌入的其气相合,导行十二重楼,全身血气,登时畅通无阻。

  赵南珩缓缓收回右掌,紫衣书生迅速睁开眼睛,望着他问道:“你不是三妹?”

  赵南珩和她目光一对,便觉脸上烘地一热,心头跟着跳动,连忙抱拳道:“在下赵南珩……”

  “赵南珩?”

  紫衣书生身躯微微一震,但瞬息平复,点点头道:“你是峨嵋门下……”

  说出话之时,用手摸了摸左股伤口,觉得业已包扎好了,她目注赵南珩,接着说道:“是你替我吸出断外,包扎的了?”

  赵南珩想起对方一个女孩儿家,自己替她裂衣见肉,吸针包扎,不禁俊脸飞红,点点头道:“在下因救人要紧,事出从权,姑娘不介意才好。”

  紫衣书生眼中忽然泪水盈眶,幽幽一叹,生似含着万分感激,欲语还休,瞟了赵南珩一眼。伸手一揭,从脸上揭下一张面罩,低声道:“赵相公,你替我吸出断针,不惜耗损元气,救我于危,此恩此德,叫我没齿不忘……”

  她这一揭下面具,登时露出一张秀丽绝俗,宜嗔宜喜的少女俏脸,只是脸上业已滚下两行晶莹珠泪!

  赵南珩心头一震,忆道:“姑娘快不可如此说法,江湖上患难相助,理所当然,这点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尚有要事,想我告辞了!”

  他虽然并没忘记游老乞要自己盯住紫衣人的话,但此时此地,实在已有不得不走之势,话声一落,正待转身!

  只听紫衣少女叫道:“赵相公请留步!”

  赵南珩心头暗暗焦急,但只好停下步来,问道:“姑娘还有什量、吩咐?”

  紫衣少女徐徐摘下头巾,理理鬓发,神色略带幽怨,抬目道:“赵相公正人君子,义侠肝肠,只是今晚之事,和普通救伤不同,因为我是女儿之身……”

  赵南珩心头腾的一跳,试想对方一个黄花少女,在这等见不得人的股上,被一个陌生男人撕开裤管,抚摩吸针,设身处地,她说出这种意在言外的话,自是有理,但……

  他一张俊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望着她嚅嚅说道:“这个……”

  紫衣少女一双俏眼,含着莹莹泪光,似怨似爱的凝注着他,忽然嗤的一声,破涕为笑,接着说道:“赵相公,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我一往冷面冰心,今晚……唉,今晚我才知道丁允方强煞也终是个女子。

  我不会使你为难,我此生此世,永远不会忘记你相救之情,我们再见之日,也许丁允方还给你的是一腔热血,一身清白,好了,赵相公,你……你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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