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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青衣童子道:“走了已经有三天了,我听师傅说,这次掌门人五十晋五大庆,本来并不想有什么举动,还是大师伯发起的。”

  卓少华奇道:“是我爹发起的?““是啊!”青衣童子应道:“我是听师傅说的,除了本门师伯叔,还邀请了江南许多门派的知名人物,大家叙叙,师傅接到请柬,也觉得奇怪,大师伯已有好多年不和武林同道交往了,认为此举必有缘故,所以接到请柬就走了。”接着问道:“卓师哥,你去不去?”

  卓少华心中一动,暗道:“师傅认为爹此举必有缘故,莫非和兰赤山庄有关?”这就点点头道:“既是我爹发起的,师傅也去了,我自然要赶去给掌门人拜寿,顺便也好瞧瞧热闹。”

  青衣童子好生羡慕的道:“卓师哥,你真好,再过几年,等我长大了,就好跟师傅去了。”

  卓少华匆匆扒了三碗饭,收过碗筷,一面说道:“师弟,我要走了。”

  青衣童子道:“卓师哥,你明天再走也不迟呀!”

  “不!”卓少华道:“从这里到六合去,你知道有多少路?自然要早些动身才好。”

  青衣童子问道:“卓师哥,你盘川够么?”

  卓少华伸手从怀中一摸,大概还有五六两碎银子,说道:“差不多够了。”

  青衣童子道:“卓师哥,你等一等。”

  他匆匆奔进房去,一会工夫,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回了出来,说道:“我这里还有四两多些,是上次爹来看我,给我的,我留着没用,卓师兄拿去吧。”

  卓少华道:“怎好用师弟的银子?再说我也够了。”

  青衣童子把纸包塞在卓少华手里,说道:“我听师傅说,六合路远得很,多带些盘川,总没有错,你快收下吧!”

  卓少华也没去过六合,不知身上这点银子够不够,这就点头道:“好,我收下,就算暂时跟师弟借的好了!”

  青衣童子道:“我们是师兄弟咯,卓师兄不用客气。”

  “谢谢你。”卓少华握了握小师弟的手,说道:“那我走了。”

  青衣童子一直送出竹篱门口,才挥手道:“卓师哥好走。”

  卓少华也和他挥挥手,转身往大路奔去。他只有每年清明,回家一次,从九眺峰到会稽,只有这条路,他是熟悉的,也可以说从未出过远门。(当年交通不便,从遂安到六合,隔了一个省份,自然算是出远门了)。

  他只知道本门掌门人住在江苏六合县,并不知道怎么走法?这天傍晚时光,赶到洮安,找了一家小客店住宿。

  第二天会了店账,就向柜上的账房先生打听去六合的走法。

  洮安只是浙西的一个小县城,客店账房也是个足不出门的人,你问他杭州怎么走?南京怎么走,他还说得出方向来,问他六合,他就只是摇头,说没听过。

  恰好边上有个布贩,插口道:“六合还在长江北面,小哥从这里去,先到余杭,往北就是吴兴、长兴,再从宜兴到镇江,渡过江,是真州,六合就在真州的西边。”

  卓少华连连称谢,出了店门,就一路往北奔行。

  现在虽然还只是二月中旬,早晚春寒料峭,但你在温煦的太阳底下赶路,还是会跑出一身汗来。

  在洮安和分水之间的坑口,是从洮安到临安,到富阳去的必经之路。

  这是一个很荒僻的小村子,大概总共也不过十来户人家,除了这里,前后二三十里,就再也找不到村落,于是这个小村子,就成为行旅中午打尖的地方,村口路旁,就有两三家卖茶水、酒菜的小棚子。

  此刻正是中午时光,卓少华刚走到路边,就听棚下有人招呼着:“客官,进来息脚吧,喝口茶水,吃碗面,再上路不迟。”

  卓少华奔行了一个上午,确实感到又渴又饿,这就举步往棚下走去。

  松棚底下,一共只放着品字形两张半板桌,靠路口两张桌旁已经坐了七个汉子,有的敞开着胸膛,有的高跷着二郎腿,正在大碗喝酒。

  只有靠里首一张半桌上,坐着一个少年文士,斯文的喝着茶。那少年文士看到卓少华走入,立即放下茶碗,含笑道:“兄台这里请坐。”

  卓少华只觉这少年文士斯文可亲,也就迎了过去,抱抱拳道:“打扰兄台了。”

  少年文士面貌清俊,衣衫整洁,一望而知是一位平日很少出门的读书相公,他望着卓少华亲切一笑道:“兄台大概赶了不少路,不用客气,快请坐下来再说。”

  卓少华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就有一名伙计送上一碗茶水,含笑道:“这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少年文士不待卓少华开口,就一摆手道:“你把我叫的酒菜送来就好,我和这位兄台萍水相逢,要好好的喝上几杯。”

  卓少华本待叫一碗面来吃了就好,经他一说,自己就不好开口了,一面忙道:“在下还要赶路,兄台……”

  少年文士含笑道:“兄弟正嫌一个人走在路上寂寞,萍水相逢,亦是前缘,兄弟再客气,岂不见外了?”

  伙计连连应是,退了下去。

  卓少华道:“在下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少年文士道:“兄弟蓝允文,兄台……”

  卓少华道:“原来是蓝兄,在下卓少华。”

  蓝允文道:“卓兄往何处去?”

  卓少华不好说自己前往六合,只得说道:“在下到镇江去的。”

  “这真是巧极了!”

  蓝允文欣然道:“兄弟正好也是到镇江去的,我们正好同路。”

  刚说到这里,店伙替两人摆好杯筷,接着端来了一盘卤牛肉,一盘白切鸡,一盘卤蛋,一盘葱烤鱼和一壶绍兴酒。

  卓少华心中暗道:“这位蓝兄一个人居然叫了这许多下酒菜。”

  蓝允文早已伸手取过酒壶,给卓少华面前斟满了酒,自己也倒了一杯,就举杯道:“卓兄,你我邂逅不易,荒村野店,薄酒粗肴,兄弟一向不喜敬酒,我们一见如故,就随意吃吧!”

  说罢,喝了一口。

  卓少华连忙举起酒杯道:“蓝兄雅人,在下能和蓝兄萍水论交,真是快事,在下干此一杯,聊表敬意。”

  蓝允文目光一亮,欣然道:“卓兄快人快语,兄弟这一杯,那也该干了才是。”

  他本已放下酒杯,随着话声,果然又取起酒杯,一干而尽。

  两人杯酒论交,这一席倾谈,竟是愈谈愈觉投机,真是相见恨晚。

  卓少华也在他谈论之中,才发现这位蓝兄才华卓绝,博学强记,经史百家,诗词歌赋,无不通晓,心中更是好生钦佩。

  两人只顾谈话,回头看去,邻桌的人,都已先后上路,伙计又下了两碗汤面送上。

  卓少华难得遇上一位知己良友,心情十分愉快,把一碗面连汤带卤,吃得津津有味。

  蓝允文只用筷挑着吃了几口,便自停住,从身边掏出一锭碎银,会过酒账,含笑道:“卓兄,我们也该上路了!”

  两人走出松棚,卓少华因有蓝允文同行,他是一个读书相公,脚下自然不好走得太快,赶到分水,已是上灯时候。

  蓝允文似是对城中街道十分熟悉,领着卓少华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客店,要了两个房间。

  卓少华眼看这位新结交的蓝兄,出手阔绰,自然是世家子弟,要住得舒服,也只好由他。

  第二天蓝允文交代店家,雇了两顶轿子,卓少华知他不善长途跋涉,也只好和他一同乘轿上路,傍晚赶到新登,再由新登到达临安。

  这临安是个大城镇,两人落店之后,蓝允文打发了轿夫,第二天又要店伙代雇了一辆马车,继续上路。

  马车自然比坐轿要快得多了。

  一路上食宿,都是由蓝允文抢着会账,不必多说,这一路上,两人更是无话不谈,当真情投意合,如胶如漆。

  这一天傍晚,车子进了镇江城,找了一家叫做京口老店的客栈落脚。蓝允文要了两间上房,吩咐店伙,要厨下整治一席丰盛的酒菜。

  店伙退去之后,卓少华忍不住问道:“蓝兄,今晚你要宴客?”

  蓝允文朝他微微一笑,接着词色恳切的道:“卓兄,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这几天来,可说欢若生平,只可惜会短离长,明天鸡唱之时,就要分手了,不知何年何月,方得重晤,今晚,是你我兄弟的惜别宴,自然要丰盛些了,除了你我二人之外,那会有什么旁人?”

  卓少华听得大为感动,黯然道:“这一路上,多蒙蓝兄照顾,兄弟已是感激不尽,怎好……”

  蓝允文抢着说道:“卓兄,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你我既已结交,就是朋友,我不许你再说感激二字。”

  他不待卓少华开口,接着道:“只是我有一件事,说出来了,不知卓兄是不是会同意?”

  卓少华道:“蓝兄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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