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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那伙计得金笛解元二钱银子,可真巴结,一个字,一个字的用口吹着墨汁,等字迹干了,才仔细卷好,装入锦盒,一面陪笑道:“客官,可要小的给你送去?”

  他想去领赏银。

  金笛解元道:“不用了,我们自己去。”

  一面向伙计问了赵府地址。大家走出笺扇庄,天色早巳全黑。

  绝情仙子催道:“快些走了,送了礼,人家还要安排我们的住处,我肚子已经饿了。”

  谢少安给她一提,也觉得腹中饥饿,好像还有些头昏,但也并未在意。

  一行人依着伙计说的地址,一路往城南行来。还没走到赵府,路口就看出一座扎彩的牌楼,不用问,从这座彩牌楼进去,离赵府也不会太远了。

  这一路上,果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往来不绝。

  走了半里来路,果见一座大庄院,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绝情仙子朝金笛解元道:“快些送去,我们在门口等你。”

  金笛解元道:“就是兄弟一个人去么?”

  绝情仙子道:“瞧你,一个大男人,好像人家赵府会把你给吃了一样。”

  金笛解元道:“兄弟岂会怕了?只是一个人去送礼,不大好意思。”

  姜兆祥道:“兄弟和文兄一起去。”

  这时虽已入夜,但因各地赶来拜寿的人,晚上都没有客栈落脚,非先来赵府报到不可。因此虽是夜晚,赵府账房的收礼和接待宾客的人员,还是十分忙碌。

  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随着一干送礼的人,踏上石阶,跨进大门,朝右转弯,是二门外一条长廊,一排五间朝北的房舍。

  这里本来是护院庄了们值班的地方,如今临时改为赵府账房的收礼处,一排窗户,全打开了,到处灯火辉煌。临窗一列长案,坐着八九个人,有的专管收礼,有的登记安排宾客食宿,每一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五间相连的房舍,桌上、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堆积如同小山一般。

  金笛解元、姜兆祥二人,好不容易捱到窗口,跟着他们前面,一个是金华万隆镖局的人,送的一柄羊脂白玉如意。再前面一个,是湖北大洪山庄来的,送的是一尊无量寿佛。

  可是自己七个人送的,却是只值三钱银子的一副寿联,金笛解元还未走近窗口,脸先红了。

  那收礼的汉子看到金笛解元文必正气宇不凡,立即堆满笑容,站了起来招呼道:“今儿送礼的人多,劳久候,尊客贵姓,是哪一门派来的?”

  金笛解元含笑道:“在下姓文,不属于哪一门派!”

  随着话声,把手中寿联锦盒,从窗口递了进去。

  那收礼的汉子听说他不属于哪一门派,脸上笑容,已经收起一半,这一看到递进去的锦盘,盒盖上就有“九华堂贡联”字样,他另一半笑容,也随着收将起来了,冷冷向道:“你这盒里装的是什么寿礼?”

  金笛解元脸上不期一红,这主意要不是绝情仙子出的,他真不愿意来!丑媳妇免不得要见公婆,既然把礼物送进窗口,不好不说,这就含笑道:“寿联一副。”

  那收礼的汉子并没伸手去接,接着问道:“就是你送的?”

  金笛解元道:“是咱们七个人送的!”

  那收礼汉子斜睨了他一眼,嘿然道:“朋友不像是本地人吧?你们哪里来的?”

  金笛解元看他脸色不善,自然是嫌礼薄了,心头也没好看,冷声道:“朋友专司收礼,把礼收下就好,管我们哪里来的?”

  那收礼汉子脸色倏沉,冷笑道:“朋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姜兆祥没待金笛解元开口,大声道:“你这话问的奇怪,咱们送来寿礼,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那收礼汉子睬也没睬,哼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好,识相点,快些走,别在这里啰嗦。”

  伸手一推,把寿联锦盒,朝窗外推来。

  这下,金笛解元火了,怒喝道:“怎么?你不收?”

  那收礼汉子冷笑道:“叫你们走,还是客气的,赵府是什么所在,容你们这些不张眼的混混,想来骗吃骗……”

  “喝”字还汉有出口,只觉那只放寿联的纸盒,压在他手背上,登时重逾千斤,口中忍不住“啊”出声来。

  金笛解元大声喝道:“好个奴才,你才是不长眼睛的东西,大爷寿礼送少了是不是?”

  他手中锦盒没放,那收礼汉子一只左手就像被纸盒吸住了,收也收不回去,压得他连腰都弯了下去,胀红着脸,口中只是“啊”“啊”连声。

  直等金笛解元话声一落,锦盒方自一松,那汉子连人带凳一个元宝翘,“碰”地往后翻了出去。

  这下,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大家都抬头朝那收礼的汉子看去。

  那收礼的汉子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跃而起,一张脸胀得色若猪肝,恼羞成怒戟指着金笛解元,大骂道:“好个狗娘养的龟孙子,老子非教训你不可。”

  大家直到此时,才知道他仰天跌了一跤,是窗外金笛解元使的手法。

  那收礼汉子随着骂声,怒匆匆的转身朝门口冲来。

  这五间打通的房舍,分作两个部门,一边是收礼处,另一边是来宾接待处,安排来宾食宿。

  屋中,除了临窗的长案上,坐着八九个人,还有六七个人在里面清点寿礼,同样忙的不可开支。

  但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东看看,西看看,好像什么都管,却什么都不管。

  这人个子高大,头戴一顶四方的油豆腐帽,身穿一件簇新宽大夹袍,一张晦气色的四方扁脸,眼角下垂,卷起大袖子,满脸堆着奸笑。

  他,就是好好先生赵槐林的宝贝儿子无肠公子赵复初手下一狗一猴中的“恶狗”陈康和。

  说起陈康和,虽是土混混出身,手底下还有两手,人也不恶,只是太奸。

  大家原叫他油豆腐帽,后来拍上了无肠公子赵复初,一副走狗模样,正好赵复初手下另一个混混出身的跟班徐永燮,外号剥皮猴。

  剥皮猴?猴子纵然剥了一层皮,还是猴子,不是人也。

  就这样,江湖上人人都说无肠公子赵复初手下,有一猴一狗。

  狗,就是指的陈康和,但叫他“走狗”,未免太露骨了,不太好听,于是改叫他恶狗。恶狗者,仍然是走狗也。

  但陈康和听了这个外号,不但毫不生气,却反而沾沾自喜,回去骄其妻妾,也摇头摆尾的在无肠公子面前谄笑着说:“江湖朋友,最近又替小的起了个浑号,叫做恶狗,说小的是公子手下一条得力的忠狗。”

  陈康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主子面前,摇头摆尾,在穷人面前,就凶猛如虎。

  这种人本来在江湖上多得数不清,只是陈康和、徐永燮拍上了无肠公子赵复初,就抖了起来。大江南北,有谁不知这一猴一狗的?

  赵府今年寿庆,恶狗陈康和,就担当了这收礼处和来宾接待处的总管。

  陈康和外号且叫“恶狗”,但他为人却是胆小如鼠,处处怕得罪人。

  其实,得罪人,也并不怕,怕的只是好好先生为人正直,得罪了人,万一把自己劣迹传到好好先生耳朵里去,他就非被撵出去不可。

  这时陈康和正在大而化之的东看西看,大过其总管瘾,忽见那收礼汉子指着窗外,破口大骂,朝门口冲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须知这几天送礼来的人,不是各门各派中人,就是各地武林的知名人物,黑白两道的大豪。

  再起码也是各地镖局中人,就算本人不到,来的也是门人子弟,和赵府有渊源人和的,这些人,对他陈康和来说,可说一个也得罪不起,冲撞不得,心头一惊,急忙拦着那收礼汉子,问道:“赵如虎,你和谁在吵架?”

  收礼汉子一见总管问话,慌忙站住,气鼓鼓的道:“回总管,就是那小子,七个人合送一付寿联,分明是打秋风来的,还敢在这里撒野,小的非出去教训教训他不可。”

  恶狗陈康和随着他乎指处,目光朝窗口一瞥,他虽是混混出身,但能混到今天,多少有点眼光,他这一瞧,便看出站在窗口的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气宇不凡,不像是没来头的人物?立时沉下脸来,说道:“老太爷大庆的日子,送礼来的朋友,都是奉府的嘉宾,你怎好得罪远道来的宾客,还不快随我出去,跟人家陪礼?”一面低声道:“你随我出去,咱们先去摸摸他海底,再作道理。”

  说完,一丢大袖,当先跨出门来,满脸堆笑,朝金笛解元、姜兆祥两人,拱拱手道:“二位请了,兄弟陈康和,接待不周,手下人如有开罪之处,务望二位多多海涵带过。”

  他在拱手之际,一眼看到金笛解元腰间挂着一支金笛,他只觉江湖上好像有这么一个人,但又想不起谁来。

  金笛解元还未开口,姜兆祥愤然道:“朋友你是什么人?”

  陈康和陪笑道:“兄弟是过里收礼处的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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