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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柳飞絮收拾蒸笼、杯盘,送回抽屉,又沏了一盏茶送上。

  马陵先生道:“谢谢你。”

  柳飞絮道:“时间不早,先生喝完茶,该可以休息了。”

  马陵先生问道:“你呢?”

  柳飞絮道:“先生是正人君子,小女子衷心不胜敬佩,我在椅上随便坐息一回就好了。”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说道:“只是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马陵先生道:“你说。”

  柳飞絮低低的道:“明日一朝,小女子出去,就说先生对小女子的侍奉极为满意,继续要小女子侍候你,这样小女子就可以再来伺候你了。”

  马陵先生为难的道:“这……”

  他是个君子,当然不愿意承认根本没有做的事,如果答应了,岂不有玷他的清名?

  柳飞絮俯首道:“小女子知道这样说会有损先生清名;但如果小女子不这样说的话,他们就会另外换一个人来伺候你,一定要使你满意为止,如果先生依然和今晚一样,无动于中,他们会不择手段,非让你就范不可……”

  马陵先生哼道:“如何不择手段?”

  柳飞絮道:“手段当然不止一种,譬如在先生酒菜中暗下催情药物,使你不知不觉堕入他们彀中。”

  马陵先生怒声道:“他们竟然如此卑鄙!”

  柳飞絮失色道:“你说话小心一点。”

  接着又道:“小女子说的乃是实情,小女子无力能够报答先生高谊,只有稍尽小女子的一点心意,把知道的透露给先生罢了。”

  马陵先生迟疑一下,终于点头道:“好吧,就照你方才说的去说吧!”

  柳飞絮欣然的道:“谢谢你。”

  马陵先生道:“既蒙姑娘坦诚见告,闻某还想问你一句话。”

  柳飞絮道:“先生只管请说,小女子知无不言,只怕小女子知道的不多,那就无法奉告了。”

  马陵先生问道:“小徒少华,是不是也被你们劫持来了?”

  柳飞絮吁了口气道:“幸亏你问的,小女子还知道一二,我是听师傅说的,主人邀请的只先生一人,令徒自然没请来了。”

  马陵先生放心了,颔首道:“如此就好。”

  ***

  日上三竿,徐少华是被刺眼阳光刺激醒的。

  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卧在石阶上,自己昨晚明明坐着的人,怎么会躺下来睡的,要是给师傅看到了,就非挨骂不可!

  他赶紧翻身坐起,揉揉眼睛,觉得昨晚似乎没有睡好,此刻头脑昏胀欲裂。

  噫,师傅呢?

  徐少华知道师傅一向起身很早,抬头看看天色,已是辰己之交,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该死,自己怎么睡得这样熟法?

  急忙走出山门,到溪边掬水洗了把脸,回到庙门口,就站停下来,看看两匹牲口悠闲的在草地上啃着青草。不禁暗自嘀咕:“师傅会到哪里去了呢?”

  站了一回,依然没见师傅回来,他重又回入山门,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时间慢慢的溜走,现在己是晌午时光了,师傅还是一点影子也没有!

  徐少华心中暗暗奇怪,忖道:“师傅平时为人谨慎,如果有事不可能不告诉自己的,何况马匹还留在这里,显然不会走远,那么去了一个上午,怎么还不回呢?”

  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而肚子也越来越饿了,站起身,走出庙外,四处眺望,也望不到师傅的影子。

  眼看午牌已过,徐少华有些耐不住,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片,在石阶上写了:“弟子到附近村落买些吃的,马上就回来。”

  急匆勿奔行而去。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大纸包,里面有馒头、卤味,准备和师傅一起吃的,跨进山门,目光抡动,师傅依然没有回来,他只好一个人坐在石阶上吃了。

  把剩余的包了起来,然后又去溪边用手掬水,喝了两口,再回到山神庙,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这一等,直等到天黑,始终不见师傅回来,心头更是焦的不止,但师傅没有回来,自己自然不能离开,总得在这里等候才是。

  一晚过去,现在天色已经黎明,还是不见师傅回来。

  徐少华心头忽然起了一丝不安的忧虑:“师傅会不会出事呢?以师傅的为人,不可能不告诉自己就走了。”

  而且师傅连马匹都没有骑走,可见事出仓猝,不但来不及通知自己,也来不及骑马,由此推测,师傅至今未回,一定是出了事了,自己该怎么办呢?

  现在他不得不作决定,暗道:“对,自己必须尽快赶回家去,禀报爹才是。”

  想到这里,立即奔出山门解开马缓,翻身上马,牵着另一匹马一同上路。

  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心神不定的盼望着师傅,并未注意及自己,这回坐在马背上驰行,忽然觉得寒风吹来,身上有些寒飕飕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是说自己怕冷,而是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

  心中感到奇怪,忍不住伸手朝怀中摸去。这一摸,不由使得徐少华猛地一惊,爹要自己贴身穿在内衣里的金缕衣,竟然已经不翼而飞!

  贴身穿在内衣里面的金缕衣,怎么会不见了呢?

  不见了,自然是被贼偷走无疑,但穿在身上的衣服被人偷走,自己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的呢?

  师傅大概就是追踪贼人去的了。

  他发现金缕衣失窃,心头更是惶急,不住的策马疾驰,朝云龙山赶去。

  云龙山渐渐接近,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此刻该是上灯时分了,但云龙山庄借大一片庄院,看不见一点灯火,远望过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徐少华骑在马上,心中不禁暗自纳罕:“今晚庄里怎么会都不点灯的呢?”

  “不点灯火,只有一个可能,莫非是来了强敌?”

  这种想法,平常人是不会有的,徐少华出身武林世家,他纵然没有江湖经验,但听也听得多了。

  一念及此,手中组绳一领,双腿一夹马腹,催马急驰,后面跟着的一匹马,也随同加快奔驰!

  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登时响起一阵杂沓而紧密的蹄声。

  这一阵急骤的蹄声,庄里的人应该听到了,但徐少华驰近庄院前面,栅门敞开着,依然不见有人迎出来。

  这和平常的情形有异,徐少华已是感到不对,他纵马驰进栅门,瞥见栅门两边地上,依稀躺卧着人影。

  心头蓦然一动,也不勒住马缰,身形一侧,左手在马鞍上一按,便自腾身跃起,一个筋斗凌空倒翻出去,落到栅门左首。

  凝目看去,只见躺卧地上的人正是两个身穿青衣劲装的云龙山庄庄丁,口流鼻血,业已死去多时。

  显然是伤在内家重手法之下,急忙向右掠去,栅门右首也有两名庄丁同样是被内家重手法击毙的。

  徐少华自然知道看守栅门,正好是四个人一班,心中暗道:“看来果然来了强敌!”

  他无暇多想,急匆匆奔进大门。大门也敞着,目光所及,门内左右两边,同样倒卧着四个青衣劲装的庄丁,他们每人腰间都佩着刀,但没有一个人刀出鞘的,足见此人出手何等迅疾毒辣,庄丁们几乎措手不及,就中掌殒命。

  徐少华心头一阵狂跳,脚步加快,由二门进入大天井,再转向东首长廊,一片黑暗之中,所看到的尽是横七竖八倒卧的人影!

  整座庄院,几乎已经静寂如死!

  徐少华的心情,也随着越来越激动,胸口好像压上了沉铅一般,几乎要大声嚷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像一阵风般奔出东首一座圆洞门,奔向爹的书房。

  这本是他从小走惯的一条最熟悉的路了,如今竟有跌跌撞撞的感觉!

  “爹……爹……”

  他已看到爹的三间书房,同样没有一点灯火,口中却已惶急的叫出声来。

  书房中没人回答,徐少华闪身奔入,目光迅速一转,又发现右首地上,也有两个人躺卧着。

  他自可认得出那是伺候爹的两名丫环琴儿和剑儿。

  他无暇再去察看她们是死是活?口中只是颤抖着自言自语的道:“爹呢?他老人家会到哪里去了呢?”

  随着话声,一脚跨进里首一间,那是江淮大侠徐天华的卧室,自从三年前丧偶之后,他就一直独宿在书房里。

  卧室南首一排花格子窗并未开启,依稀可以透进一点星光,靠北首的一张卧榻上,此刻正有一个人倚枕靠在床栏上。

  这人徐少华自然最熟悉了,那不是爹还有谁来?他心头一阵狂跳,暗道:“爹莫非负了伤?”

  急步掠近床前,叫道:“爹,你老人家怎么了……”

  徐天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微闭眼皮,斜靠在竖立的枕头上。

  徐少华只觉心在收缩,他俯近爹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渐渐碰近爹的鼻孔,才发觉爹呼吸早已停了!

  “爹……”一声悲呼,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一下扑在爹的身上,尸体也早已僵冷了!

  他突然遭遇到这样惨痛的事故,一个人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强自忍着悲痛,暗自说道:“爹明明是被仇人害死的,自己应该先找出爹致命的所在,将来也好给爹报仇。”

  一念及此,连忙用衣袖拭干泪水,然后仔细的检查起来。他解开爹的衣衫,目光一注,只见爹左胸上,赫然印着一个色呈乌黑的掌印!

  “黑沙掌!”

  徐少华对“黑沙掌”最是熟悉不过,十天前,自己就是被“黑沙掌”打伤的,差幸遇上丁药师,才救了自己性命。

  爹如果不把金缕衣脱给自己穿,怎么会伤在“黑沙掌”下?想到这里,不觉抱着爹尸体,放声大哭。

  “哦!”突然问,他止住了悲哭,心中暗自忖道:“这贼人先用‘黑沙掌’击伤自己,又把自己送到丁药师附近,那是明知丁药师遇见了一定会替自己治疗的,他这是为什么呢?现在就有了答案。

  这贼人要向自己下手,并不是向爹示威,而是让爹知道了,会把金缕衣脱给自己穿。爹身上穿了金缕衣,贼人就无法伤得了爹,所以要迂回施展诡计,先用‘黑沙掌’打伤自己,让爹把金缕衣脱给自己穿了,才好向爹下手!”

  想到这里,不觉仇怒涌心,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道:“我若不手刃仇人,替爹报仇,就誓不为人!”

  他已可从自己一路进来,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整座云龙山庄不见一点灯火,就想得到仇人心狠手辣,云龙山庄四十余口,可能全遭毒手,除了自己,大概已无一个幸存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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