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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张果老道:“老汉方才不是说只有无名叟老前辈并无传人么,这位老前辈就在老汉耳边喝了句:‘谁说我老人家没有传人’?”

  薛少陵道:“会有这等事?晚辈不但没有听到,连看都没有看到。”

  张果老笑道:“无名叟老前辈喝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人可能已在数里之外,你怎会看得到?”

  薛少陵道:“老前辈要我前去九嶷,是不是去找无疑老人?”

  张果老道:“无疑老人卜居九嶷,那是六十年的事了,老汉要你去找的,是他老人家的弟子九嶷先生。”

  薛少陵道:“找他干什么呢?”

  张果老道:“此人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你只要把所遇经过情形,向他详细叙述,也许他会知道这帮人的来历。”

  薛少陵道:“晚辈和九嶷先生素不相识,他肯说么?”

  张果老道:“当然不肯,他生性多疑,不认识的人,休想见得到他,咳,桑老儿那支铁箫,你不失落就好了!”

  薛少陵道:“那么晚辈如何才能见得到他呢?”

  张果老道:“要想见到他不难,难在他肯不肯告诉你他就是九嶷先生。”

  薛少陵道:“只要能见到他,晚辈自会看得出来。”

  张果老想了想,道:“你只要在九嶷洞前徜徉,低吟一首和他有关的诗,他自会出面问你。”

  薛少陵道:“那是一首什么诗?”

  张果老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据说他邀游西海,回到九嶷,隐居九嶷洞,自号九嶷先生,有一天九嶷洞前来了一位老人,问他为什么要自号九嶷?他说‘道愈疑愈达,理愈疑愈明,九者数之终, 九嶷,十不疑也。’那老人听得哈哈大笑道:‘天下本无疑,庸人多自疑。’九嶷先生听的勃然变色,怒道:‘你敢小觑九嶷先生?’那老人以杖叩地,飘然而去,口中朗朗吟道‘闻道尊师号无疑,无疑争奈出多疑,寓形宇内能几时,乐夫天命复奚疑?’”

  张果老说到这里,打了个哈哈,问道:“你道那老人是谁?”

  薛少陵想了想,道:“是不是九嶷先生的师父?”

  张果老轻咳一声,喜道:“不错,就凭这一点,小友去找九嶷先生老汉相信你一定可以见得到他的了!”

  当下就把九嶷山的走法,详细说了一遍,又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去了。”

  薛少陵连忙叫道:“老前辈,你老是不是找师父去?那么晚辈在什么地方相见。”

  张果老道:“桑老儿外号游龙,老汉这么容易就能找得到他?你不用找我,也不用找你师父,老汉有事,自会找你去的。”

  薛少陵道:“晚辈没和你老先约好地点,你老如何找我?”

  张果老大笑道:“这个你不用替老汉耽心,快走吧!”说完,健步如飞,独自而去。

  薛少陵目送张果老走后,也自上路。

  从衡山南行,傍晚时分,就赶到衡阳,但他发现似乎有人暗中尾随。这时已近黄昏,许多人都赶着进城,却又找不出跟踪的人是谁?心中暗暗冷哼:“自己正苦干找不到你们,冲着我来,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当下就在城中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落脚,在他想来,今晚也许会有贼人前来窥伺,那知一晚过去,竟然丝毫不见动静!

  第二天会账上路就特别留神,但出乎意外,那有什么人跟踪?薛少陵只当作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根本就没有人尾随。快近中午,经过排山脚下,这里正好有一座凉亭,供人酣足,亭中有人卖着茶水,因亭中地方不大,亭外树荫下,也放了两三张小桌,和一些木凳。

  薛少陵一路疾走,早已觉得口渴,这就走了过去,正待在树荫下找个位子坐下。

  忽听亭中有人说道:“老弟何不请到亭子里来坐?”

  薛少陵循声瞧去,只见亭内坐着一个文士装束,手摇摺扇的人,正在含笑向自己招呼。

  这人年约四旬,瘦削脸,嘴上留着两小撮鼠须,双肩微耸,身上穿一袭褪了色的青衫,右手轻轻摇着骨扇,看去像个落拓文人。

  这就朝亭中走去,一面拱手道:“兄台如何称呼?”

  那文士耸肩笑道:“不才姓墨,草字心秀。”

  薛少陵道:“原来是墨兄,在下失敬!”

  墨心秀摺扇一收,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老弟贵姓?”

  薛少陵道:“在下薛少陵。”

  墨心秀大笑道:“正是,正是!”

  薛少陵刚刚说出姓名,就听他连说正是,心中不觉一怔。

  墨心秀哈哈大笑道:“杜少陵诗中之圣,薛老弟必是私塾老杜,遂以少陵为号,哈哈,薛老弟真雅人也!”

  薛少陵听的暗暗好笑,自己几乎把他当作贼人!

  墨心秀喜形于色,以扇击桌续道:“不才途经此地,偶而歇足,正嫌寂寞,不想遇上同道,哈哈,老弟雅人,不才也不是俗客,正好沦茗谈诗,临风把盏,来来,薛老弟快快请坐。”

  正说之间,只见那个卖茶的汉子,手奉茶盘,走了过来,取出一把紫砂壶,两个茶杯,放到石桌上面,然后替两人斟满了茶,躬身而退。

  墨心秀伸手端起茶杯,正待就唇呷去,忽然侧目斜睨了卖茶汉子身形一眼,一语不发的放下茶碗。

  薛少陵看在眼里,方觉他举动奇怪。

  墨心秀已鬼鬼祟祟的探过头来,低声问道:“薛老兄,你看这杯中茶色,是否有可疑之处?”

  薛少陵听的一愕,低头看去,只见茶色澄碧,清香扑鼻,丝毫看不出异样之处,不觉抬目问道:“怎么,墨兄看出这茶中有什么古怪吗?”

  墨心秀耸耸肩,摇头道:“没有。”

  接着脸色一正,压低声音说道:“不才听说江湖上险恶阴诈,常常有人在茶水酒饭中暗下蒙汗药,谋财害命的勾当,说起来实在使人胆颤心惊,咱们出门人,不得不防!”

  薛少陵听的暗暗好笑,不知他从那里听来的这些话,竟然这么疑神疑鬼,一面说道:“墨兄说的,自然也有,只是这茶亭就在大路边上,经过的人不在少数,此刻又是午牌时光。光夭化日之下,决不敢在茶中暗施手脚,就以这碗茶来说,澄碧清香,也不会放了什么。”

  墨心秀听得大为佩服,捂扇轻轻一敲,喜道:“对,对,薛老弟说的有理,不才从前听人说过,所以处处都要防人一着,经薛老弟这么一说,不才也就放心了!”

  说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闭着眼睛,点点头道:“这茶叶倒还不错!”

  薛少陵早已口渴,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然入口清香,只是略带苦涩,自然并未在意。

  墨心秀目光一闪,笑道:“这几天,不才提不起一点雅兴,风萍小聚,能巧遇薛老弟,快活如之?哈哈,两袖清风,一壶春雪,尽可涤我俗虑。薛老弟以少陵为号,私塾老杜,昔日黄山谷谓杜诗无一字无来处,不才正好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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