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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尹天骐等店伙退走,就取起包袱,到柜上付过银子,扬长出门。

  刚跨出客店,只听店伙追了出来,说道:“客官不是说要吃了午饭再走,怎么的就动身呢?”

  这店伙当真招待周到,但使人觉得他好像过份殷勤了些!

  尹天骐对这位店伙早就心存怀疑,淡淡一笑道:“是的,我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此刻看一个朋友……”

  口中说着,人却并没稍停,直向大街行去。

  目光转动,脚下突然加紧,在大街上打了个转,就迳奔西,出得城来,这一带山岗起伏,树林绵密,尹天骐迅速回目四顾,身形一闪,疾如箭射,即往林中投去。

  他堪堪进入林中,但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似是从城中方向赶来,举目望去,但见一个灰衣汉子,纵马急驰,打林前驰过,朝西而去。

  尹天骐看的心中不由一动,忖道:“莫非此人就是昨晚贼人一党,追踪自己来的,真要如此,这一路上,倒得小心才好。”

  心中想着,从包袱中取出一件长衫,穿到身上,然后把铜脚道人送给自己的人皮面具,蒙到脸上。

  他因自己这个包袱,也许给人认的出来,略为收拾,索性把它丢弃,压在一块大石底下。

  诸事停当,才轻轻闪出树林,走到溪边,朝水中看出。

  果见水中人影,变成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正好身上换了一件蓝布长衫,这一来,活像一个不第秀才。

  不觉对着人影,微微一笑,但见那水中人影也朝自己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自己曾听师傅说过,戴了人皮面具的人,大都面色冷漠,没有表情,极易辨认,如今自己戴了面具,却和天生一般无二,难怪铜脚老前辈说他精制的面具与众不同。”

  这时正当赶集的时候,路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尹天骐迈开大步,朝大路上行去。

  中午时分,在路旁一处卖酒食的松棚下打尖,又见一匹快马,从自己来路疾驰而来。

  那马上汉子,在经过松棚之时,忽然勒住马缰,朝棚下歇脚的人打量了几眼,才纵马而去。

  尹天骐瞧在眼里,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看来这些人,当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吃了一碗面,继续上路,他易容改装,混在旅客之中,当然不易被人发觉,傍晚到达建始,找了一家大客栈落脚,这一晚,倒是平静无事。

  第二天,尹天骐在马贩手上,买了一匹马代步,出城不久,就听到身后銮铃齐鸣,一匹快马,急驰而来。

  马上一名灰衣汉子,侧脸朝尹天骐注视了一眼,就得得地奔了出去。

  尹天骐暗暗哼了一声:“真是阴魂不散,若非师傅叮嘱自己,路上隐秘行藏,不可锋芒太露,贼人们这般苦苦追踪,真该教训教训他们。”

  赶到施南,已是午牌时光,大街上一家叫做武陵春的酒楼,此刻刀勺声响,和跑堂的尖声吆喝,响成一片!

  一阵阵酒肉香味,随风飘散,闻的人馋涎欲滴!

  尹天骐在楼前下马,早有伙计拢住马头,一面招呼道:“相公请上楼雅座。”

  尹天骐上得楼来,目光一转,这楼上差不多已有了八成坐头,两名堂倌正在忙着送酒送菜,自己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不多一回,那堂倌倒了一盅茶,送到面前,含笑道:“相公要些什么?”尹天骐要过酒菜,目光一转,发现左首靠窗一张桌上,坐着一个青衫少年,手托酒杯,凭栏看着街景。

  侧面望去,只觉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仪表萧洒,敢情是位读书相公。

  心中想着,但听楼下一声马嘶,接着楼梯一阵登登直响,走上一个灰衣汉子,他在楼梯口站定,目光只朝全堂食客不住的打量。

  尹天骐和他目光一对,认出正是昨天中午和今天早上,两次遇上的那个灰衣汉子,心中暗想:“莫非他已对自己起了怀疑?否则那有这般凑巧?”

  正好堂倌送来酒菜,尹天骐装作没事一般,正待举筷!

  那灰衣汉子一眼看到尹天骐,突然走了过来,嘿然笑道:“如果兄弟记忆不错,咱们该是第三次见面了。”

  尹天骐抬头道:“兄台大概看错人了。”

  灰衣汉子冷冷说道:“你从那里来的!”

  尹天骐皱皱眉道:“兄台是……”

  灰衣汉子道:“不用问我是谁,先回答我,你是从那里来的?”

  他这粗鲁举动,立即引起许多食客朝两人望来。

  尹天骐道:“在下从归州来。”

  灰衣汉子道:“往那里去!”

  尹天骐道:“到重庆府探亲。”

  灰衣汉子突然一探手,抓住了尹天骐的右腕,哼道:“你说的是真话么!”

  尹天骐耐着性子,故作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

  灰衣汉子一把扣住尹天骐腕脉,见他手上丝毫没有力气,也不见有何抗拒,便缓缓松开手把,并说道:“朋友叫什么名子?”

  尹天骐道:“在下姓张,兄台究有何事?”

  灰衣汉子嘿了一声,转身朝楼下走去。

  许多食客见那灰衣汉子这等蛮横,都脸有愤色。

  只听一个清朗声音说道:“这人好生无礼,兄台也未免太好话了!”

  尹天骐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个青衫少年,不觉笑了笑道:“出门人能忍就忍,犯不着和这种人计较。”

  这话倒也切合他目前的身份,一个穷秀才,那敢和粗人计较!

  他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略带妩媚!

  尹天骐怔的一怔,只觉这青衫少年,似乎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这就拱拱手道:“兄台好说,兄弟还没请教贵姓。”

  青衫少年还礼道:“小弟姓何,草字云骧,兄台如何称呼?”

  尹天骐道:“在下张……文龙。”

  他捏造名字,口中自然迟缓了一下。

  何云骧笑了笑道:“张兄如不嫌弃,还是移到小弟一桌上来,萍水相逢,正好借酒论交。”

  尹天骐因人家说了出来,盛情难却,这就含笑道:“何兄错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何云骧大喜道:“张兄请坐。”

  ─面大声叫道:“快把张兄杯筷移过来,再去添些酒菜,我要和张兄痛饮几杯。”

  堂倌连声应是,把尹天骐的酒菜杯筷,一齐搬到靠窗桌上,又去烫了一壶酒来。

  何云骧替尹天骐斟满了酒,然后举杯道:“来,小弟敬张兄一杯。”

  两人对干了一杯,何云骧问道:“张兄是到那里去的?”

  尹天骐道:“在下是去重庆探亲。”

  何云骧喜道:“这样就好,小弟是到黔江去的,咱们有一段顺路,正好结伴而行。”

  尹天骐道:“何兄去黔江,不知有何贵干?”

  何云骧道:“小弟姨父就住在黔江,啊,是了,张兄路过黔江,正好和小弟盘桓几天再走。”

  两人边谈边吃,倒也谈的极是投机。

  饭后,何云骧抢着会过酒账,他出尹阔绰,随手赏了堂倌一锭银,两名堂倌,连声称谢。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跨出大门,早有店中小厮,牵着马匹祠候,何云骧又取了一锭银子,赏给牵马的小厮。

  尹天骐心中暗道:“看来这位何兄,是个富贵人家的子第。”

  心中想着,就翻身跨上马背。

  何云骧当真是个文弱书生,那小厮给他拢住了马头,他手攀鞍,化了很大的力气,才算坐上马背,回头朝尹天骐笑道:“小弟平时很少骑马,别叫张兄见笑。”

  这一带是川、鄂、湘三省交界的地方,地势偏僻,县与县之间,只有窄窄的黄泥路,有时两边高山峻岭,仅容一骑。

  两人出了施南府,就是崎岖山路,何云骧让尹天骐走在前面,两匹马一前一后,向西行去。

  尹天骐因有何云骧同行,也不愿路人看出他是个会武的人,自然不好纵马疾驰,奔的太快。

  何云骧更是骑术不精,时常落后,赶到宣恩,进得城来,已是上灯时候。

  何云骧一带马缰,赶上一步,笑着问道:“张兄可曾到过宣恩么?”

  尹天骐道:“在下还是第一次来。”

  何云骧笑道:“那还是由小弟带路,宣恩城里,只有一家三和栈,还算干净,咱们就到三和客栈歇脚好了。”

  他自告奋勇,一夹马腹,领先在前面。

  一回工夫,到了客栈门口,何云骧回头道:“张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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