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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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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天敏给他当头一喝,矍然而醒,一时止住悲切,泪眼模糊的道:“舒老伯金石之言,小侄自当遵命,但不知家父和上官伯伯如何遇害,老伯兄告吗?” 舒师爷摇头叹息面现凄楚的道:“说来话长,这还走去年的事,城西石家村,发生了一件盗案,苦主一家五口,全被杀死。靖翁是个办事认真的人,他验尸回来,赫然震怒,严叱捕头差役,克日破案。不料四个狗强盗,天网恢恢,竟会在娼寮中酒后失言,走漏风声,被捕头们包围,结果两个当场就被格杀,逮捕了一个,还有一个竟被脱逃,等一问口供,居然直认不讳,这就问了死罪,只等秋后待决。那知昨晚正是那个被逃脱的狗强盗,带着凶神恶煞般的贼人,打开死囚监牢,把死犯悉数放走,再到县署中来寻仇。那时靖翁和敦儒兄,因商议要公,所以签押房中只有他们两人。据值班差役说,他听到一个粗暴的声音大喝:“狗官纳命。”接着‘咕咚’好像有人倒地,接着又听那人喝道:‘你专和太爷们做对,今日也饶你不得!’接着听到惨呼之声,值班差役入内一看,靖翁倒在离公案不远的地上,刀从胸口扎进,敦儒兄侧身倒卧在通后面的小门边,大概当时想出来叫喊,被强盗从后腰刺了两刀。” 舒师爷顿了顿又道:“这几处差不多同时发动,显见得狗盗是有计划的行动,可能和石臼湖有点关连。” “石臼湖?”岳天敏有点惊讶。 舒师爷点点头道:“这不过是我的揣测,说起石臼湖,它横跨苏皖两省,里面有个‘黑龙帮’,他们的龙头叫做黑水龙王,武功卓绝声势浩大,苏皖两省的官府,都不敢正眼去瞧一瞧石臼湖,所以邻近几省的地痞土豪,都以加入‘黑龙帮’为荣。但据说他们帮规极严,决不准在附近做案的,所以也只是猜想而已。” 岳天敏这时想起了田伯伯临行时所说,目前已然应验,他想起青梅竹马的锦云妹子,生死未卜,自己血仇待报,他只有远去九华,拜师学艺,才有手刃亲仇的一天。 一阵沉思,猛的抬起头来,向舒师爷问道:“舒老伯,那被捕和逃走的两个强盗,叫什么名字,你老还记得吗?” 舒师爷笑道:“这件血案,去年轰动一时,那会忘记,被捕的叫做水蛇何成蛟,在逃的据何成蛟供出,好像叫双头鼠王三元。” 岳天敏血仇如海,自然牢牢记住“石臼湖”“黑龙帮”和这两个强盗的名字,这是后话不表。半个月过去,两家丧事,都由舒师爷妥善安排,三口灵柩,暂时停放在白云庵中。 岳天敏等诸事停当,就收拾了一个简单行囊走到白云庵右庑,在三口灵柩前祭拜一番,暗暗祝告。 谁知越想越伤心,不由失声痛哭,一恸几绝。昏迷中只觉有人用冷面巾掩在自己的面上,他渐渐清醒过来,睁眼一瞧,面前站着一个缟衣少女,正在低头拭泪。 岳天敏仔细一瞧,原来却是春梅,不由咦了一声,问道:“春梅,你什么时候来的?” 春梅哭得像胡桃般的眼睛,望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婢子幼遭不幸,蒙老爷太太收留,待如家人,恩深德厚,此次惨祸横来,小姐失踪,老爷太太的灵柩,停放在这里,没人守护,小姐待人温婉,吉人自有天相,终有一天会安然回来,所以婢子求得老当家心如师太的怜悯,容我留在庵中,一面可以照料灵柩,一面也可以等候小姐。” 说到这里,泪又流了下来,她用手绢轻轻一拭,瞥了他的包裹一眼,问道:“岳少爷,你带着包裹,究竟上那里去呀?” 岳天敏听春梅讲完,不由肃然起敬,兜头一揖道:“春梅姐姐,你义重如山,实为难得,我岳天敏父仇不共戴天,上官伯伯伯母两位老人家,待我胜如己出,我此仇不报何以为人?不满你春梅姐姐说,我这次出门,要遍访名山,拜师学艺,他日才能手诛仇人,雪此血海深仇。春梅姐姐,我远行在即,先父灵柩,也要拜托你多多照料。” 春梅见他向自己兜头一揖,连忙侧身避过,听他侃侃而言,星目放光,不由问道:“岳少爷,那你几时回来?” 岳天敏毅然回道:“这也难说,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我岳天敏一定要扫荡魔窟,手刃亲仇,那时再来看你,并谢大德。” 春梅红着脸幽幽的道:“岳少爷,你尽管放心,这里自有婢子照料,一直等你回来。”接着又道:“岳少爷,请你稍等!” 她翩然入内,不大一会,手中提着一个小小包裹,递到岳天敏手上道:“岳少爷,你单身远行,在在需钱,这里是老爷太太房中的细软,婢子给小姐留了一半,这一半你且带在身上,作个不时之需。” 岳天敏只觉小包裹极为沉甸,正要推辞。 春梅脸色一整,又道:“岳少爷,我们太太在世之日,待你犹如己出,你此去五载十载,行踪不定,如不多带点盘川,万一流落他乡,三位老人家在天之灵能够安宁吗?” 说着打开天敏包裹,把小包裹包在里面。 岳天敏见她义正词严,不好推辞,忙道:“既然如此我收下就是,时光不早,春梅姐姐,你请回去,我也要即刻上路。” 春梅拭着眼泪道:“岳少爷你多保重,婢子就在庵中等侯你的好消息。” 岳天敏也心中一阵凄楚,连忙低头疾走。 春梅直望着他人影去远,才悄悄回转。 岳天敏虽然从未出门,但他到九华山的路程,早向县署中人打听清楚。 当时的交通,没有现在发达,大江南北,水道盘错,是出名的鱼米之乡,大家出门,全靠水上交通,岳天敏雇了一艘民船,船上掌舵老大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和两个伙计,看上去极为老成,讲好船价,就直放芜湖。这天船到了固城湖,船老大上岸去添了点柴米油盐,正要开船。船埠头踅来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头,身上装束,比叫化子还要脏,一手握着旱烟管,一手提着酒葫芦,向船老大要求搭船。 船老大望了他一眼,厌恶地喝道:“我这船,早已有客人包了,你趁早走开,不要噜苏。” 那脏老头发横道:“喂!船老大,你船上有人包了,我早已知道,他只有一个人,也住不了偌大一条船,为什么不准我搭?快些让我老人家上船,大家合字上的朋友,我到了地头自然安安静静的下去,不然的话,我老人家喊了出来,也坏了你的生意啊!” 岳天敏听到人声,也踱了出来,忙向船老大问道:“老板,你们是怎么回事?” 船老大真怕脏老头喊将出来,要想答话。不料那脏老头却抢先说道:“啊!少爷我正和船老板商量,搭个顺船,可是船老板却嫌我穷,付不出船金,不!付不出船钱,倒还事小,他怕我坏了他的生意。” 他顿了顿,向船老大支牙一笑。 船老大恨得牙痒痒的,却听他又道:“因为船是少爷你包了,他嫌我太脏,怕少爷一不高兴,不要坐他的船,他岂不是没了生意。” 船老大紧张得稍舒了口气。听脏老头继续道:“其实我老头子最是识相,只要有块地方蹲就行了,一到地头,自然下船,决不会坏了他的好买卖。少爷!你嫌不嫌我老头子脏?” 岳天敏见这老头,说话唠叨,但继而一想,出门人何不行个方便,看他样子,真也付不出船金,不由笑道:“老丈说那里话来,出门人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你尽管上船就是。” 那老头连连点头,自言自语地道:“对、对、对,出门人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说着回头对船老大道:“怎么样?这位少爷,不是答应了吗,你快给我搭上跳板,我老人家好上船。” 船老大一看客人已经答应,只好皱皱眉头,叫伙计放好跳板。 脏老头颤巍巍的走上船梢,踅到船老大身边,低声的道:“船老板,你这次买卖,可真肥,我老人家随便蹲蹲就成,决不碍你手脚,也用不着你招呼吃饭,反正有点酒喝,天大的事情,我也不瞧一瞧。” 船老大知他言中有刺,只好忍者怒火,叫他在船尾坐下道:“好了,你就在这里坐吧!安份守己一点,看你脏到这个样子,人家公子哥儿,看了会恶心,不要到前舱去,知道吗?” 脏老头缩着头,直对他谄笑。船老大这才放了心。 舟行非止一日,岳天敏镇天困居在小舱之中,甚觉无聊,信步跨出船舱,在船头站了一会。这时船正从石臼湖的支流,穿入丹阳湖,欸乃一声山水绿,远山隐隐,水天一色。 他面对石臼湖,从心头泛起满怀悲愤,前途茫茫,血仇待复,禁不住泪流满脸。 “青年人,哭哭啼啼,真没出息!” 他分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回头四顾,船头上除了自己,那有半个人影? 船老大正在看风驶舵,两个伙计,拼命的摇着橹,自然不会开腔。 那个脏老头,蜷伏在舱尾,老棉袄蒙着头,好梦方酣。船上,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他们四个,这在耳边说话的更是何人?他迟疑了一会,不由哑然失笑,自己神经过敏。他虽然没有出门经验,但这次的巨变,使他领悟了世道崎岖,并不是承平世界,自己只身远行,正不知要历尽多少艰险?翌日船又转入了小港,两边芦荻丛生,水流湍急。 船老大紧把着舵,两个年轻伙计,搁起橹,手把着槁,东一撑,西一撑,避免搁浅。天色逐渐的接近黄昏。 岳天敏忍不住向船老大问道:“老大,今晚我们泊到那里去?” 船老大望了望天色,漫不意的回应道:“早啦,离开乌溪,还有十五里,那里也只有几家渔户,这条九里滩,可真难撑。” “喳喳”!船打了侧,船底发出响声,船身都震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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