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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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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郭盛止住痛哭,在榻前跪下头去,嘶声道:“大哥,你待我兄弟恩深似海,生前没能报答你一丝一毫,待查得仇人剖腹挖心祭奠以后,我兄弟再相随地下。”说完站起身,伸手抓起棍边一支淋血长剑,微微一挥,左手二指随剑而落。 他匆匆撕下一片衣襟略为包扎,转头厉声向樊成道:“帮主后事归你料理,我兄弟先走一步了。” 郭义接着道:“厩里马匹还在,你回樊川养伤,交代料理帮主后事。” 樊成答应一声,郭氏兄弟即飞驰而去。 樊成沉重的述说到此,只见少帮主牟汉平双眼直视,牙关紧咬,脸色一片惨白,他急忙低唤两声,牟汉平眼珠始缓缓活动起来,樊成叹息一声道:“少帮主,你要节哀,要办的事还多着呢!小的自那次重伤,因淤血在心,武功已废,所以不得不隐避着,以保性命。” 牟汉平不言不语,双目兀在瞪注虚空,樊成又道:“我郭氏兄弟走后,小的寻马下,找得几个得力兄弟,连夜将帮主及各堂主殡葬,满山尸体,第二天也被官军清理掩埋,从此小的即关闭分舵藏匿隐居,等候护法和少帮主消息……” 牟汉平痴呆地挺坐好久,最后涩哑的问道:“我父埋葬在何处?” 樊成道:“少帮主请略作歇息,待兄弟备马,少时小的带路……”说着即吩咐下去,厅中顿时陷入一片凄怆的静默中。 半晌,樊成突然道:“啊!近日小的突又听到一桩消息……” 牟汉平木然抬起头,樊成续道:“最近江湖传说纷纷,皆说我帮遭袭,是为那块‘碧玉残玦’。”牟汉平蓦地一震,樊成长叹一声又道:“据郭氏护法说,帮主也是死于‘五阴鬼手’,与少林符升、铁僧等伤处相同。” 说着厅外有人报知马匹备齐,于是众人离座出厅,直向大门走去。 出门上马,樊成领先带路,放马疾驰,来得一座山中幽谷,山谷崎岖无路,怪石嵯峨,很是难行。众人弃马步行约有十里,在幽谷底处,赫然数堵新坟拱立,牟汉平眼望老父埋骨新墓已生蔓草,再也压仰不住如绞悲恸,猛冲向前,在墓边跪倒,“哇”地呛出一口鲜血,颓然昏厥。 樊成眼含热泪,俯身将他扶起,轻捏他鼻唇间的人中穴,牟汉平始悠悠醒转,他推开樊成跳起,在墓前碑上叩头如鼓,半晌站起哑声道:“爹,儿子不孝,累你受害……”他嘴唇剧烈抖着,久久……已语不成声,片刻,他霍然转身向樊成道:“走吧!” 樊成一惊,见牟汉平脸色青灰,目眶溢血,俊美的面容,满布暴戾萧煞之气,心中一凛,默默率众跟随在他身后,向下山走去。 众人回到樊川,樊成吩咐备饭,并取衣欲为牟汉平梳洗,他至今仍穿着关外牧民的皮衣,形相显得甚为不伦不类,樊成连声催请劝慰,牟汉平却痴痴呆呆充耳不闻,过了一会,他突然扑地向樊成跪倒,樊成大惊,对跪搀扶,牟汉严暗声道:“樊大哥亲葬我父,即是牟某恩人,大恩不敢言谢,请受我一拜。”说罢叩头出声。 樊成连忙还拜,急道:“少帮主,你折煞小的了……” 牟汉平叩毕站起道:“牟某争欲追寻仇人下落,家父坟前,尚请樊大哥多为照料。” 樊成道:“帮主待小的恩重如山,纵粉身碎骨,也不足以报答万一,少帮主尽管放心,樊成纵然残废,但扫祭帮主坟墓,却是义不容辞。” 说到这里他沉吟一会,又道:“少帮主欲到何处?” 牟汉平道:“现在牟某心中过于紊乱,根据想像,这次事件疑点仍多,真相未明之前,牟某立即起程赶赴四川,先将唐智寻得格杀。” 樊成道:“少帮主这话不错,单凭唐智之力,不足毁帮灭门,小的也曾想到这点……” 牟汉平道:“你当夜没发现其他可疑痕迹?” 樊成俯首沉思一会,道:“可疑之点并非没有,只是当时小的伤重数度昏厥,未及细察,日后少帮主若遇得郭氏护法,或能得知一些蛛丝马迹。” 说着,樊成犹豫了一下,续道:“江湖传言有关毕五之事,少帮主可曾有些耳闻?” 牟汉平木涩的眼眶中神光一闪道:“我在关外曾遇见他已被人在荒林中杀死,江湖有关他的是些什么传闻?” 樊成脸色显得异常错愕,急道:“少帮主认准是那厮吗?” 牟汉平点点头,樊成喃喃道:“那么江湖传闻是确实的了。” 牟汉平道:“在毕五尸身不远,与小弟同行之人曾拾得郭二叔的铁胎强弩,那时小弟也曾对此事多有猜疑。” 樊成道:“毕五是郭氏护法所杀。” 牟汉平眼中神光暴射,问道:“这却为什么?” 樊成叹道:“江湖传言说我帮中藏有半块玉玦,这消息正是毕五泄漏……” 牟汉平圆睁双眼,轻“啊”了一声,在关外所经之事,一时皆涌入心底,他想到薛伏莲的冷言热语,凌云崖众人之借口追逼,以及陇西大豪铁狼堡主自损声誉的软逼硬夺,原来江湖皆已远近俱知。思忖至此,一切疑虑皆豁然贯通,他向樊成拱了拱手,道:“小弟就此别过,樊成大哥及诸位保重。” 言毕起身走出大厅,樊成低声向一人吩咐数话,那人如飞往后院而去,他率领众人族拥着牟汉平,来至门口道:“少帮主,请稍等片刻……” 牟汉平转身涩声道:“樊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樊成道:“少帮主急切寻仇,樊成不克亲自追随,实愧对老帮主厚爱洪恩,小的已着人替少帮主准备几件替换衣衫,随身携带换洗,片刻即拿来,请稍待。” 牟汉平凄然道谢,不多一会,往后院那人即提了一只布包奔出,樊成转手递过,牟汉平和众人长揖别过,策马向城外飞奔而去。 牟汉平猛挥皮鞭,挽缰狂奔,骏马负疼,扬鬃长嘶,鞭消落处,马肤已斑斑渗血,皮开肉绽,牟汉平仍兀自狂挥皮鞭,生似坐下骏马,即是已遭擒获的杀父仇人似的,每鞭抽下,他心中积累的愤怒始能消减几分。 骏马发狂的飞奔,牟汉平踞鞍握鬃,牙关紧咬,只见道旁树木房舍,电疾倒退,此时他头脑昏沉,两眼火赤,眼前一次又一次闪过的,皆是慈父抚爱的笑容。 每次慈面容在眼前显现时,他的心都几乎要爆炸开来,无数次的显现,已折磨得他痛苦得呻吟出声,他嘶哑的喃喃道:“爹,儿子不孝……” 父亲的面容在他眼前,忽而慈和微笑,一如儿时抚额问暖,忽而怒气勃张,容厉色严,忽而满身血污,在作濒死的挣扎,忽而爽朗声长笑,一如庭前宴客般,开怀豪饮时的狂放神情。 无数种父亲生前形象,无数种父亲生前姿态,一一轮回在牟汉平眼前疾闪,越闪越快,愈转愈疾,猛然“砰”地一声,牟汉平由飞驰狂奔的马上,倒头栽下,不省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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