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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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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汉民笑道:“姑娘,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凭姑娘,就能使我屈于威武么?” 这,大大地刺伤了美姑娘的自尊,那娇惯、任性、高傲,尊贵的自尊,她简直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书生这么大胆,这么狂,这么傲。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跺蛮靴,戟指颤声说道:“你,你,你是有心气我,我今夜要不能让你低头,就一头碰死你面前。”闪动娇躯,扬掌便掴。 玉珠又惊又急,既不敢动,又不敢拦,正自为难欲绝,蓦地里,一声清朗轻喝起自厅前:“兰儿大胆,还不住手!” 那是个负手卓立厅前阶下的一个中年人,这中年人一身青袍,身材颀长,年纪约四十上下,白面无须,长眉凤目,胆鼻方口,风度翩翩,潇洒飘逸,俊美之中,更带着隐隐慑人的高贵之气。 朱汉民神情一震,身形倏起轻颤。 玉珠则白了脸,低下了头。 美姑娘沉腕收掌,又一跺脚,闪电般掠下屋面,飞投青袍人怀中,“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满腹委曲一下子全发泄了出来。 青袍人面带慈祥,目射爱怜,抬手拍了拍美姑娘香肩,微笑说道:“别哭,别哭,这么大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这是人前,不是人后,也不怕客人笑话!” 美姑娘抬起粉首,泪痕满面,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颗颗晶莹泪珠,道:“爹,您要替兰儿做主,他就是昨天兰儿说的那个大胆狂生,今夜哥哥又把他带进府来欺负我。” 青袍人脸上笑容微凝,目中倏闪奇光,拍头看了朱汉民两眼,平和地问道:“我请教,少侠贵姓大名?” 玉珠有心站出来说话,但是他不敢。 朱汉民却难忍两眶热泪,身形一掠,忽地掠下了屋面直落青袍人身前,拜了下去:“容叔,您不认得我了?” 美姑娘与玉珠俱皆一怔,美姑娘那一双美目犹含着泪,满含诧异,直愣愣地望了过来。 青袍人更是诧异欲绝地道:“恕我眼拙,少侠是……” 朱汉民哑声说道:“容叔,侄儿忆卿!” 刹时间,德贝勒爷儿三个都呆住了! 好半晌,玉珠大叫一声: “好家伙,你是小卿,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早说?” 飞身下屋,满脸激动地伸出双手抓住朱汉民,一个劲儿地直摇。 德容身形电闪,如飞掠近,也出双手抓住朱汉民,两眼发直,颤声说道:“你,你是忆卿?” 朱汉民没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德容身形暴颤,突然仰头大笑,那双凤目之中,两串热泪,扑簌簌地挂了下来:“好,好,好,怪不得德容我瞧着那么面熟,原来竟是你这一别十年的自己人,忆卿,你想煞了容叔!” 头一低,双肩耸动不已。 他哭了,他这等身份的人也哭了! 天下之至情,莫过于此,感人至深,也莫过于此。 美姑娘也低下了头,那刁蛮任性娇惯,一时间全没了影儿。 在这一刹那间,没了汉满之分,也没了立场的不同。 只有那人间的至性,人间的至情。 朱汉民突然展颜强笑说道:“容叔,侄儿今天特来给您请安,您别难受,您诙高兴……” 德容猛然抬头,举袖抹泪,窘笑道:“说得是,忆卿,容叔我该高兴,不该难受,来,让容叔瞧瞧吧,你长多高了,是你俊还是玉珠俊?” 朱汉民有点赧然,但到底还是让德容看了个仔细。 只听德容“哈”地一声,笑道:“玉珠是内城有了名的俊哥儿,美男子,如今跟你一比,简直是判若云泥,黯然失色了!” 朱汉民赧然说道:“容叔,您偏心,侄儿明白,我缺少玉珠那份天真,玉珠只让我一分沉练,那是因为彼此所处的环境与……” “你这话未必中肯!”德容笑道:“别歉虚了,德容我自信眼力不差,我第一眼便看出玉珠他一切都差你太多!” 朱汉民笑了笑,还要再说。 玉珠突然叫道:“小卿,你就少让他老人家说我两句,行不?别人不知道我知道,你,碧血丹心雪衣玉龙宇内第一。” 听了这句话,美姑娘的反应比德容还快,她霍地瞪大了一双美目,娇靥上神色难以言喻的诧声大叫道:“你,你就是碧血丹心雪衣玉龙?” 朱汉民眨眨眼,笑得俏皮,道:“不敢,那是武林朋友的抬爱,你未必放在眼内!” 美姑娘有着难言的喜悦,她脱口说道:“既是自己人,那就别跟我谦虚,你知道,过份的谦虚,那叫虚伪,跟自己人,那更不必,我早就……”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原来的那句话,有损她那好强的自尊,是故,她临时改了口,接道:“我早就听说,你自命不凡,自以为了不起。” 朱汉民道:“姑娘,昨天的事过去了,你该承认,那不能全怪我,所以,我认为你没有老不饶人的必要,实际上,我也只能接得住两马鞭,倘若再有第三鞭,恐怕……” 美姑娘脸涨得好红,她娇羞欲滴,跺脚叫道:“你,小卿,也别那么坏,明明是你仗技欺人,到头来还派我的不是,你,你讲理么?” 敢情她也讲理。 朱汉民笑道:“我讲理,无论何时,何事,何地,对何人,都一样,你要是认为我理缺,我没话可说,至少,我知道大街上驰马的不是我,溅人一身雪泥反找人兴问罪之师的也不是我,先拿马鞭子抽人的,更不是我……” 美姑娘绷了桃腮,但旋即,她又笑了:“怎么说,对一个女孩儿家,你该让着点儿,尤其不该在大街上给人难堪,你知道,那让人多下不了台?” 朱汉民他倔得令人可恼,美姑娘都软了心,让了步,偏偏他一付宁折不屈的直脾气,淡淡说道:“那抱歉,我说过,‘理’字之前,人人平等!” 美姑娘真有点恼了,可是那不是真恼,满含娇嗔地横了他一眼,转注德容,噘着小嘴儿,说道:“爹,您瞧,他有多拗!” 望着不失天真初长成的小儿女,德容老怀大畅,高兴得简直合不拢嘴,美姑娘话落,他立即哈哈大笑:“不是爹偏心,爹要判你个不是,忆卿这种态度是对的,人,要讲个理,不过,有的时候,也不能太认真,否则一辈子会讨不到媳妇儿!”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 美姑娘莫名其妙地娇靥一红,她自觉脸烫得厉害,心也跳得厉害,连忙地垂下了粉首。 朱汉民神情一震,却微微皱了皱眉锋。 前者那乍羞还喜的神态,悉入人眼中,后者那令人难懂的表情,却没一个人留意。 只听德容大笑说道:“忆卿,容叔我该谢谢你,我们家这匹劣性难驯的野马,终于碰上了对头克星了,终于能有人降服了,以后老少平安,全家宁静,该算你第一功!” 朱汉民笑了笑,没说什么,那是他不便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美姑娘却猛然抬起粉首道:“爹,谁说我服了他,别想,他一辈子都别想。” 话出了口,她才猛觉大大地不妥,娇靥一红,又低下了头。 随着她那低头,朱汉民心头又复一震。 德容再扬大笑,玉珠一旁低笑着说:“听见了么?小卿,明明服了人硬说不服,这就是我们旗人姑娘令人头痛处,以后你……” “哥哥,你敢再说!”美姑娘粉首猛抬,跺了蛮靴。 吓得玉珠一伸舌头,硬把余话咽了回去。 德容他又笑了,今天他是太高兴了,十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高兴,笑声中,伸手拉起了朱汉民,道:“忆卿,你一切的一切,活脱脱的当年夏梦卿,昨天听兰儿回来一阵哭诉,我立刻觉得那书生不凡,今天再一见,岂止是不凡,简直是超人,忆卿,你爹,他好?” 朱汉民连忙敛态恭谨答话,道:“谢谢您,容叔,他老人家安好!” 德容道:“只怕老多了吧?” 朱汉民道:“侄儿都已长大成人,老一辈的焉能不老?” 德容叹了口气,道:“岁月不饶人,时光催人老,人生百年,十年虽不为多,可是在这十年中的变化太大了……” 神色更趋黯然,犹豫了一下,接道:“忆卿,你还记得?” 朱汉民陡然挑起双眉,道:“容叔,侄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那神威,那煞气,看得德容心中不由一懔,道:“忆卿,你知道……唉,不说也罢,谁叫我生为满人,又谁叫我生在皇族亲贵之家,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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