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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费慕书他不是那种人,这种事可一不可再,那夜在什刹海别墅是逼于无奈,他知道她恨他,她真有可能让他进不了中堂府。要是再有二次、三次,甚至继续这么下去,他对不起死去的解大爷,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不能跟她这样下去。那么三更之约去是不去呢?不去怎么跟她商量胡三奶的事儿?

  他为难了,他恨透了那个叫绿云的女人,不是她他不会在牢里一囚八年,险些送命。不是她,秀姑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他恨不得马上就手刃她。可是秀姑刚刚说的话,从秀姑刚刚说的那句话里可以听出,秀姑一定有什么顾忌,要不然她不会拦他的。

  对秀姑已经有了莫大的歉疚,绝不能因为他自己的仇怨再一次地害了她。

  既是这样,那就得听秀姑的,在去找胡三奶之前先找她商量,而她贵为九夫人,平素想见她不容易,除非秀姑“召见”他,要不然今夜就是唯一的机会,他能错过这个机会么?

  突然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直奔他的门口。他忙把一千两的银票放进了盒子里,盖上了盒盖,放过一边。门上响起了剥啄,有人在外头轻轻叫道:“老弟,老弟。”是金总管,他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道:“金总管,请进,请进。”

  金总管两手捧着一个大包袱,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道:“老弟,我给你送赏来了。”把包袱往桌上一放。打了开来,穿的用的都有,外带一个扇扇的盒子,一把柄镶珠玉的匕首,他笑道:“过来看看,老弟,照规往例都是些穿的用的。你老弟是位江湖高手,跟他们不同,所以我自作主张给你挑了把匕首。老弟,这把匕首来头大著呢,是福康安福贝勒远征回疆的时候,从回王宫里拿回来送给中堂的,中堂不爱这个,看了看就丢在了库房里。你瞧瞧……”

  他拿起匕首拔出了鞘,一道森冷光华顿时把灯光压了下去。

  费独行心头一震,伸手接了过来。

  只听金总管道:“老弟你是个大行家,你看看这把匕首怎么样?”

  费独行当然是个识货的大行家。他一眼便看出这把匕首不是凡物,他简直爱不释手。他当即点头说道:“好刀,好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金总管,我谢……”

  金总管一抬手道:“别谢,老弟。自己人,干吗客气?红粉赠佳人,宝刀赠壮士,我就知道你爱这个,再瞧瞧这个,老弟。”

  他打开了扁盒子,又一张银票,面额四百两,他道:“俗是俗了点儿,可是管用。”

  费独行伸手拿起了那张银票,往金总管面前一递,道:“金总管,这是我一点儿小意思,您千万别给我挡回来。”

  金总管一怔,忙摇头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是九夫人赏你老弟的,我无功,怎么敢受禄,怎么敢掠美……”

  费独行指了指桌上匕首,道:“金总管,这把匕首千金难求,要说谢您,那太俗气,您要看得起我就请收下。”

  金总管有点犹豫,道:“这,老弟……”

  费独行不容他再说,硬塞作了他的怀里。

  金总管眼珠子里透着喜悦,官儿不打送礼的,谁不爱这个,碰上这么一个“明理”的人儿,谁又不巴着结交?

  金总管连声称谢,连声不好意思,又坐了一会儿之后走了。

  费独行灯下把玩匕首,眼望着匕首那森冷的锋芒与光华,他心里想起了绿云:胡三奶。

  过了一会儿,他收起了桌上的东西,藏好了匕首,熄灯出了屋。

  他不但出了屋,而且出了中堂府。

  他要让守门的人看见他出去了。

  屋梆拆声敲了三更。费独行上了九夫人的小楼。小楼里没有灯,黑忽忽的。小楼里也没有声息,静悄悄的。他经过了小客厅,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只听九夫人屋里响起了一声轻咳。他过去掀帘走了进去。珠帘一阵响,九夫人的娇慵话声从里头响起:“你来了,我在这儿。”

  费独行道:“为什么不点灯?”

  九夫人道:“为什么要点灯?”

  费独行道:“不点灯我看不见你在什么地方。”

  九夫人道:“你看不见我,我看得见你,这就够了,你听我的,我引着你走过来,往前走。”

  费独行迈步往前走去。

  九夫人道:“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费独行听了她的,一直往前走。

  忽听九夫人道:“好,停住。”

  费独行当即停了下来。

  九夫人又道:“现在往右拐走过来。”

  费独行依言右拐走了过去。

  走了约摸七八步,九夫人的话声已近在眼前,一听就知道是躺着说话:“好了停住,弯腰伸手摸摸。”

  费独行在黑暗的房中待到现在,已能隐约看见东西了,他看得出,眼前是张床,纱帐两边挂着。

  他看见了九夫人,躺着,混身上下白白的,同时他也闻见了那曾经闻过的香气。

  他心里一阵刺痛,道:“秀姑,别再这么作践自己了。”

  九夫人道:“你看得见我了?”

  费独行道:“是的。”

  九夫人道:“上来,躺下来。”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冷冷道:“已经有过一回了,你还怕再有二回?”

  费独行道:“秀姑,咱们不能一错再错,想想已经去世的老人家。”

  九夫人道:“我现在是和中堂的九姨太,我谁都不想,也用不着想,只想你。”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不跟你说了么,我现在是和中堂的九姨太,对你,我握有生杀予夺之大权,我可以让你留在中堂府,也可以让你卷铺盖走路,你想不想在中堂府待下去了?你听不听我的?”

  费独行道:“秀姑,别忘了,你不只是和中堂的九姨太,你另有别的身份。”

  九夫人道:“你的意思我懂,别拿这吓唬我,没用,和坤要是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他就不会让我住在他这中堂府里,让他那几个太太都搬出去了,要是你跟我都到他面前说话,你想想他会听谁的?”

  费独行道:“我有功无过,和中堂正值用人之际,不会让对他有功的人卷铺盖。”

  九夫人道:“你有功无过?谁说的?你三更半夜跑到九夫人房里来,这是什么,这难道也是功?和坤在这方面可不愿别人效劳啊。”

  费独行道:“秀姑,是你叫我来的。”

  九夫人道:“是我叫你来的?你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你把那半张信笺留在手里么?不会吧。以我看你看完就烧了,江湖上跑了这么多年,你不会连这点经验都没有,你要是把那半张信笺烧了,你就没有物证了,我要是嚷嚷一声,只怕你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你还想再待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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