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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宁凝出其不意,被他抱住,心中又羞又惊,欲要将他推开,但听他叫声凄惶,又觉心软,怔了怔,寻思道:“阿晴是谁?男的还是女的……”想到这里,芳心微冷,忖道,“若是女子,却是他什么人呢?”想到这里,蓦地惊慌起来,忙将陆渐推开。

  陆渐心神稍定,一被推开,便发觉怀中的并非姚晴,而是宁凝,顿时羞红了脸,道:“宁姑娘,我,我……”宁凝狠狠瞪他一眼,默默站起,退到沈舟虚身后。沈舟虚望着陆渐,微微笑道:“小兄弟,你怎么在这儿啊?这汪直是谁杀的?”

  陆渐如实道:“宁不空。”沈舟虚双目陡张,眉间腾起一股青气,沉默半晌,慢慢道:“他为何要杀汪直?”陆渐懵懵懂懂,也不甚明白这其中的诡谲,只是凭着臆测,猜到一些,便说道:“听他说,是想杀了汪直,要他的人马和金银……”

  众人闻言,无不变色。陆渐四面瞧了瞧,不见姚晴,心慌起来,忍不住道:“你们,你们看见阿晴么?”沈舟虚道:“谁是阿晴?”陆渐道:“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儿,十七八岁,穿一身白衣,头上束着金环,手腕上有一只翡翠镯子……”

  宁凝见他急切的神情,听着他的话语,心中酸酸的,寻思:“原来他早就有心上人么?难怪那天对我冷冷淡淡,问他家乡在哪儿,他也不肯说。”想到这里,一股酸热之气直冲双目,眉眼不觉红了。

  沈舟虚盯了陆渐半晌,见他不似作伪,便摇头道:“我们是追赶汪直来的,没见那个女孩儿。”陆渐吃了一惊,失声叫道:“糟糕了,她,她定然被宁不空捉去了。”猛地挣起,谁想内伤未愈,这一挣,胸中剧痛,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宁凝本沉浸于伤感之情,忽瞧陆渐吐血,心头一慌,脱口道:“你,你别着急啊……”从袖里取出手绢,欲要上前,却被沈舟虚挥手拦住,瞥她一眼,轻哼一声,自她手中取过手绢,交到陆渐手里。宁凝心知这主人智比天高,必然瞧破自己的心思,顿时羞惭不胜,红脸退到一旁,久久也抬不起头来。

  陆渐接过手绢,不住咳嗽,鲜血不住涌出,将手绢洇湿。沈舟虚一皱眉,道:“闻香,还有几支紫灵还魂香?”

  那鹰鼻怪人道:“两支。”沈舟虚道:“这人伤了心肺,且给他燃一支。”那怪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支修长锦盒,展开时,盒中盛满各色线香,他从中取出一支紫黑色线香,插在地上点燃。随着一点红火明灭,奇香馥郁,沁入陆渐肺腑。

  说也奇怪,陆渐嗅了一会儿,痛楚渐消,咳血渐渐止了,瞧那手绢,歉然道:“宁姑娘,对不住,污了你的手帕,待我洗净再还给你好么?”宁凝当此情形,既不能说好,也不便说不好,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舟虚又问道:“宁不空为何要捉那个阿晴?”陆渐道:“宁不空有四幅祖师画像,阿晴有三幅,阿情烧了三幅画像,将画中的隐语记在心里,宁不空若是想将画像上的隐语集全,定要逼迫阿晴说出三句隐语,所以才捉走阿晴的……”说到这里,他眉眼泛红,咬着牙,紧紧攥着双拳。

  陆渐口才平平,说得甚是不通,但沈舟虚聪明绝顶,略一推测,便理出其中头绪,胸中惊骇之情,无以复加,不觉长眉连耸,喃喃念道:“竟有七幅祖师画像出世了?”陆渐道:“是呀,如今只剩天部的画像了。”

  沈舟虚嘿了一声,忽地笑了笑,淡然道:“看起来,短时内是回不得南京了,闻香,你瞧一瞧,有什么线索。”那鹰鼻怪人点点头,俯下身子,硕大的鼻子微微抽动,如狗儿一般趴在地上,逐寸逐分嗅将过去。

  陆渐瞧得奇怪极了,忍不住问道:“这位兄台,你不是瞧线索么,这又是作甚?”莫乙接口笑道:“他在闻臭屁呢?”陆渐讶道:“屁也可闻?”心想若是有屁,自然掩鼻不及,岂有嗅闻之理。

  不料那鹰鼻怪人苏闻香爬起来,一本正经道:“若有屁闻,那也好了。”莫乙道:“呸呸呸,贱东西,闻什么不好,偏要闻屁?”苏闻香仍是不急不恼,说道:“书呆子你不知道,每个人的屁,气味都不相同,闻过屁的气味,就能找到它的主人。”

  莫乙眼珠一转,笑道:“有一个人的屁,你就算嗅了,也找不到它的主人。”苏闻香道:“是谁呀?”莫乙道:“苏闻香。”苏闻香一愣,皱眉道:“苏闻香?”莫乙道:“是啊是啊,你闻了苏闻香的屁,再去找苏闻香,能不能够找到?”

  苏闻香喃喃道:“我闻了苏闻香的屁,去找苏闻香,苏闻香就是我,我找苏闻香,就是找我,我找我,我是谁,苏闻香又是谁?谁是苏闻香,我是谁……”他自言自语,将“谁是苏闻香,我是谁……”反复念诵,越念越快,目光渐渐呆滞起来,定定望着墙壁,仿佛痴了一般。

  沈舟虚眉头一皱,蓦地一声断喝:“你是苏闻香,苏闻香就是你!”这一喝蕴有无上内劲,苏闻香身子剧震,双腿酥软,瘫倒在地,呼呼喘道:“是呀是呀,我是苏闻香,苏闻香就是我,我就是苏闻香……”一边说着,一边拭去额上冷汗,神色疲惫,形同虚脱。

  宁凝忍不住埋怨道:“莫乙,你明知道他容易犯痴,怎么尽说一些绕弯子的话,引他难过。”薛耳原是宁凝的跟屁虫,见宁凝开口,也装模作样责怪莫乙道:“书呆子,你太可恶,上次撺掇我听街上的人放屁,再将那放屁之人叫出来,结果惹恼了人家,给我一顿好揍,这次又哄苏闻香闻屁,劫奴之中,数你最坏了……”

  莫乙听了责怪,不以为杵,反而裂嘴直笑,模样儿十分得意。

  沈舟虚挥了挥手,不耐道:“闻香,能追到那伙人么?”苏闻香道:“能够的。”沈舟虚点头道:“很好很好,你在前带路,务必追上宁不空。”

  宁凝微一迟疑,忽道:“他怎么办?”沈舟虚皱眉道:“谁?”但见宁凝双耳羞红,目光有意无意飘向陆渐,不由得冷哼一声,说道:“他也随着我们,唔,未归,你背他出去。”

  燕未归点头,将陆渐负在背上,走出庙外,庙前却停着一辆马车,三匹骏马。陆渐随沈舟虚乘车,莫乙驾车,宁凝、薛耳、苏闻香三人骑马。燕未归则徒步奔突在前,追星赶月,疾逾奔马。

  苏闻香骑在马上,将头扭来扭去,左嗅嗅,右闻闻。他嗅闻之时,呼吸尤为奇怪,呼气至为短促,吸气却极为深长,仿佛只这一吸,便要将四周空气吸得涓滴不剩,然后便指点方向,但有许多气味因风水流去,苏闻香追踪起来,也偶尔生出差错,走些错路,幸喜错而能改,大致方位不曾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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