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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玉成又是一声叹息:“一年前,晚辈上山为家师祝贺六十五岁大寿。家师素喜清静,在八公山择地建屋而居,和武林人物并无来往,除了少数老友外,向不接待外客。我与师弟草上飘蒋金彪,每两年上山祝寿一次,这也是恩师规定的。我和师弟每次上山,恩师都将新研出的本门武功心得加以传授。三年前祝寿时,恩师不再有武功传授。我和师弟问及,恩师忽然说,本门功夫虽好,却是萤火之光,不必再去深研。我和师弟听了大吃一惊,当时面面相觑,不知恩师他老人家何以出此言,对本门功夫妄自菲薄。恩师见我俩惊诧之状,又说两年后待我们再到八公山时,他老人家自有一番交代。寿期过后,我与师弟各自下山,对恩师鄙薄本门功夫的一席语言揣摩不透,只有再等两年,也许恩师就会有个明白交代。两年匆匆过去,也就是到了去年的五月,我于恩师寿辰的前五天到达。一来到屋前,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见大门虚掩,师傅宠养大黑狗僵卧于门前。我急忙跃进大门,只见院中倒着一位老仆,情知发生了重大变故,连忙进了客室,客室依旧,不见打斗痕迹。客室左边是两位老仆的卧室,右边是恩师的卧房兼书房。我先进了恩师卧房,只见恩师已倒毙床上,心窝上插着一柄短剑,这把短剑乃恩师之物,从屋中情形看来,显然未经打斗,师傅乃自戕而死。恩师武功高绝,脾气倔犟,是谁又能使他老人家不战而死?睹此惨景,想起恩师的大恩大德,我一时不能自制,就痛哭失声……”

  钟玉成说到这里,激动万分,气喘加剧,邵天龙急忙伸掌按在他灵台穴上,加注一股真力,钟玉成立见精神,继续说他那神秘诡异的故事。

  “痛定之后,我便仔细观察屋中景象。只见书橱里的书扔得满地皆是,墙上的字画皆被撕成几截,只有我在上次祝寿时送他老人家的对子不见。这对子书的就是唐祝二人的巧对,我想不出仇人取走这副对子用意何在。接着,我又探视了其他角落,发现衣箱也被翻腾过,衣物扔得遍地皆是。显然,仇人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据我所知,恩师生性淡泊,从不收集古玩珍宝,生平只喜杯中物,又有什么可搜寻的?我想不出其中缘由,只好将此疑问暂抛一边,去收殓恩师遗体,这才发现床上有血字,写的是:‘对子在’三字,另有一木字像是偏旁,想是字未写完便已气绝。另外,枕头被刀剑划开,抛在床下。由此判断,仇人未能将对子攫走,已被恩师藏匿,恩师在仇人走后,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了几个字。我替恩师更换衣服时,才发现恩师下肢瘫痪,拔出胸口短剑时,这才想到恩师功力大概已失,否则,要自戕何必动用兵刃,只须自断筋脉便可了结。此外,以恩师的脾性而言,倘使功力尚存,必定和仇人拼个鱼死网破。接着,我又到了老仆卧室,卧室中间朝下倒着另一老仆。和院中躺着的老仆一样,身上并无伤痕,也是被重手法震伤而死。地上老仆伸出的右掌下,以指甲在泥地上写出了‘昆明’二字。看情形也是想留下遗言,未能尽意而死。第二日,我将恩师及二仆葬于山上,坐等师弟来祝寿,共商复仇大计。恩师寿辰那天,师弟未到,却来了恩师的知己疯道人。疯师叔知晓情况后,气得暴跳如雷,指天发誓要寻出真凶,为恩师报仇。后来,疯师叔问我恩师近年武功进展如何,有没有外出远游,是不是获得过什么武功秘籍。我答说武功颇有进展,也时时外出采药,但从不曾离开八公山。至于武功秘籍,恩师从未提过,只是两年前说过本门功夫乃萤火之光的话。疯师叔详细问了那次谈话情形,沉吟半晌,郑重地说道:‘你师傅定有奇遇,可能是获得了什么秘本,否则不会冷对本门功夫,也不会练功走火入魔,半身瘫痪,功力全失。这秘籍定与那副对子有关,那半边木字,是不是说藏在林里?你师傅拼着一条性命得来的秘籍,断不能就此流失,你我且到附近林中找找,树上可能有什么标志。’我觉得疯师叔的话有理,便和他老人家在附近林中搜寻了三天,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只好暂罢此念。对于仇人,疯师叔也想不出其人为谁,老仆临终前所写昆明二字,当是仇人踪迹的唯一线索。于是我和疯师叔商定,我到昆明寻访仇人,故意写出唐祝二人对子,使仇人主动上门。疯师叔则去寻找师弟,探明他为何不到八公山为师祝寿的原因。恩师旧宅由疯师叔找人照看,说不定秘籍仍在宅内。议定后疯师叔又留了我十天,传了他老人家的绝技玄天伏魔掌,嘱我发现敌踪后小心从事,不要凭血气之勇,误了性命,断了仇踪。我与疯师叔分手后,便返回浙江嘉定府,携带吟儿来到昆明。半年后,疯师叔托江湖中人捎来口信,师弟草上飘蒋金彪在河北保定府寓所外被杀,疯师叔已携蒋家独女上八公山请人授艺,他老人家则外出寻访元凶,嘱我在昆明继续追查。”

  钟玉成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感到气竭力衰,面呈痛苦之色。邵天龙知其时候已经不多,赶紧问道:“今日究竟是谁暗伤了你?”

  钟玉成苦笑道:“说来惭愧,晚辈刚刚跃起,猛觉后背遭了重击,一口真气接续不上,便从半空跌下。此人掌力当真阴毒,无声无息,以致晚辈毫无防范……”

  邵天龙又问:“令师八公老人与阴魔追魂长孙治这个老魔头有过节么?”

  钟玉成摇头道:“此魔纵横天下,杀人无数,三十年前忽然消失,家师从不曾与他相遇,谈不上过节。”

  邵天龙叹口气道:“观你身上所中掌伤,功力尚未修到火候,不似老魔所为。以老魔的功力,鲜有人能经得起他一掌,莫非此獠之徒在此作乱么?他既然加害于你,当是为了那副对子。对方显然不止一人,先是以空车扰乱秩序,借以吸引你的注意,再从后面偷袭,这伙人的卑劣令人不齿!”

  钟玉成从怀中摸出对子,道:“晚辈一遭暗袭,就知仇家已到,忙着将对子抓到手里,以迷惑仇人……”

  邵天龙接过细看,果是那副对子。

  钟玉成呻吟了两声,勉力说道:“吟儿艺成后,嘱其为恩师为蒋师弟及晚辈报仇,心愿如此,愿上天佑护吟儿……”说完便昏了过去。

  邵天龙再验背伤,发现掌印中心已微呈紫黑,知道即将辞世,不免黯然神伤。

  钟吟似也知爹爹情形不好,满面涕泪交流,竟作无声饮泣。

  邵天龙又为钟玉成注进一股真力,钟玉成半晌才睁开双眼,呼了一声“吟儿”,便溘然而逝。

  邵天龙叹息一声,替他整理了衣服。

  钟吟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三日后,邵天龙待丧葬事宜完毕,酬谢了左邻右舍帮忙的乡亲,一早便带着钟吟去圆通寺寻访高僧空灵禅师。

  这位武林高人心事重重,一路上始终放心不下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他想,钟玉成去世的当天夜晚,不出自己所料,房头上出现了五个蒙面黑衣客。他原本这样推测,钟玉成受伤时,对方本可轻易将对子抓去,但他们知道,写字摊上公开摆放的,决不是八公老人保存的那一副,所以不屑于取。另外,他们为何不向钟玉成公开索取,谅必是对钟玉成的武功颇为忌惮,所以设了计谋,于光天化日之下暗袭钟玉成,然后夜晚再来钟宅搜索。

  所以,他和吟儿守在灵堂特别警觉,房头上的动静岂能瞒得过当年罕逢敌手的剑神?他身形不动,双肩一晃就到了天井,大袖一拂,无比刚猛的劲力就朝屋顶上冲去,对方冷笑一声,也发出了掌力,只听“砰”的一声大震,有人闷哼一声,接着衣袂飘飘,走得一个不剩。

  邵天龙虽然震伤了对方,但也被对方的掌力震得双肩摇晃,这使他大吃一惊。因他痛恨贼人的阴狠,下手决不留情,适才一袖之力已使出了七成功力,自信敌手必毙于掌下,哪知对方仅被震伤遁走,这份功力已达到了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他本欲跟踪追击,但顾虑吟儿一人无人照看,只好回到灵室。一坐定静思,觉得十分蹊跷。贼人有此功力,足可和钟玉成一较,想是担心钟玉成已得秘籍,练出了神功,不敢正面交锋,才出此下策,在大街上进行偷袭。如此看来,八公老人果真获得了什么秘籍,这一点倒不能忽略,以后让吟儿认真探访。

  然后,他又想到吟儿的父亲中的是阴魔追魂掌,此事非同小可,这就意味着老魔长孙治野心未泯。五十年前长孙治横行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老魔行踪无定,诡秘奸猾,一些正道高手相约追踪,怎耐费尽气力仍寻他不着,事后人一分散,便惨遭老魔报复,无一幸免。后来终于惹恼了几位出世高手,相约找他决斗,老魔自知不敌,便不再出来作恶,这一藏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后,老魔复出,江湖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那几位高人大多仙去,有的不知所终。老魔胆大妄为,无人能抑其锋。所幸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佛门高僧空灵禅师与名动天下的剑神邵天龙联袂访凶,在甘肃胭脂山一战,结果如何,江湖上无人知道,传说纷纭,但邵天龙自己当然是知道的。他记得,三十年前那一次较技,真是凶险万分。长孙治竟约了塞外匿藏多年的凶魔无敌阎罗张锦鹤助拳,双方动手后一拼就是千招,结果空灵禅师胜长孙治一招,自己以天罡剑法险胜一招,划破了张锦鹤的臂腕。空灵禅师本着佛门慈悲之念,苦劝两个魔头放下屠刀。最后长孙治提出,双方退出江湖。一晃三十年过去,老魔未再出江湖,但塞外仍以二魔为尊,只是不曾踏入中原为恶罢了。如今阴魔追魂掌出现,说明老魔的门下已渗入内地,不出十年,江湖上必定又要掀起恶风浊浪,这事非同小可,定要与空灵禅师商量出个对策来。

  邵天龙边想边走,不觉到了圆通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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