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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浪子回头(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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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呼啸,不知何时风已转急,秋夜的风声,听来几乎已和草原上的风声同样凄凉。 距离黎明还远得很。 傅红雪紧紧握着他的刀,掌心在流着冷汗。冷汗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流出来的,而是因为痛苦;一种他从来未曾经历过的痛苦。 陌生人也不再开口。 没有人开口。 他的仇人就坐在他面前等,等死。 他受尽各种痛苦的折磨,为的就是将这些仇人一个个找出来,要他们死在自己手里的这柄刀下。 但现在他看着这个人,看着这个人脸上因长久的痛苦与恐惧而增多的皱纹,看着这个人衰老疲倦憔悴的神色,看着这个人断了的左腿……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杀他了。 “我做错的事,我已付出了代价。” 这句话并不假。若不是因为历久如新的痛苦和恐惧,谁愿意砍下自己一条腿? 一个人在那种继续不断的折磨中生活了十九年,他付出的代价也许比死更可怕。 “这些年来,我一心想做得像是真正的君子。” 这句话也不假。这些年来,他的确一直都在容忍、忍让,从不敢再做错任何事。 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知道错了,是不是因为他已用尽一切力量来赎罪? “现在你还是随时可以杀了他,他已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但现在的问题,却已不是这个人该不该杀。” “而是这个人还值不值得杀。” 这问题没有人能替傅红雪回答。 他必须自己选择:是杀了他,还是不杀? 每个人都在看着傅红雪,心里也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他是要杀了易大经,还是不杀? 风仍在呼啸,风更急了。听到了这风声,就会令人又不由自主想起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想起那仿佛永无休止的风沙,想起那风中的血腥气…… 但边城的夜月还是美丽的。在那凄凉朦胧的月色下,还是有很多美丽的事可以回忆。在那些回忆中,还是有很多值得怀念的人。 一些虽然可恨,却又可爱的人。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可恨之处,也同样都有他的可爱之处? 现在叶开在想着萧别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个人,这也许只因为他一向觉得这个人并不该死的。 也许他一直都在后悔,为什么要让这个人死。 真正该死的人却有很多还活着。 “我不杀你,因为你已不值得被我杀!” “但我却一定不会放过马空群!他不仅是我父亲的朋友,而且他们是兄弟,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不该由他来做的。我一定要他死在这柄刀下! 这就是傅红雪最后说出来的话,这就是他最后的抉择。 他没有杀易大经,他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就慢慢地走出了门,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拖过去。他走路的姿态奇特而痛苦,竟像他这个人一样。 但他的刀还是漆黑的。 究竟是他在握着这柄刀,还是这柄刀在掌握着他的命运? “这柄刀能带给人的,只有死和不幸!” 叶开仿佛又听见了萧别离那种仿佛来自地狱中魔咒般的声音。 他看着傅红雪慢慢地走出去,走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外面的风又冷又急,他的背影在黑暗中看来,显得那么孤独,又那么寒冷…… 叶开的眼睛里似已有了泪光。 丁灵琳正在看着他。她好像永远只注意他一个人。 她忽然悄悄问道:“你为什么伤心?” 叶开道:“我不是伤心,是高兴。” 丁灵琳道:“为什么高兴?” 叶开道:“因为他没有杀易大经。” 这句话刚说完,他忽然听到易大经的哭声——易大经竟已伏倒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他也许已有很久很久未曾真的哭过,他并不是个时常愿意将真情流露的人。 “有时活着是不是比死还痛苦?” 这问题现在也只有易大经自己才能答复。 陌生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路小佳。 路小佳石像般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再剥他的花生。他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但没有表情有时岂非就是种最痛苦的表情? 陌生人忽然叹息了一声,道:“现在你可以送他回去了。” 酒已在杯中。 灯光如豆,酒色昏黄,这并不是好酒。 但酒的好坏,并不在它的本身,而在于你是在什么心情下喝它。一个人若是满怀痛苦,纵然是天下无双的美酒,喝到他嘴里也是苦的。 陌生人忽然道:“今天我也很高兴。” 叶开道:“是不是也因为他没有杀易大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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