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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步步杀机(3)


  唐紫檀还是标枪般站在那里,只要不拔出这把刀,他就不会倒。

  他只要还能够站着,他就绝不肯倒下去。

  没有人再出手。

  骨头硬的人,无论成败死活,都同样会受到别人的尊敬。

  那高大的华衣人忽然叹息,道:“你是条硬汉,不管你是死是活,我的人都绝不会再动你。”

  唐紫檀盯着他,道:“你是谁?”

  这人道:“我姓张,张有雄。”

  唐紫檀哑声道:“南海七兄弟的张有雄?”

  张有雄道:“是的。”

  唐紫檀道:“我们有仇?”

  张有雄道:“没有。”

  唐紫檀道:“你是为了赵无忌?”

  张有雄道:“是的。”

  唐紫檀道:“你为什么要替他做这种事?你不怕唐家报仇?”

  张有雄道:“因为他拿我当朋友,为了朋友,我什么事都做。”

  对江湖男儿来说,这理由已足够。

  唐紫檀忽然长长叹息:“只可惜我没有交到你这种朋友。”

  他已将死在这个人手里,奇怪的是,他对这个人并没有怨恨。

  他恨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临阵退缩,出卖了他的人。

  那小孙子早已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老祖母”仿佛也吓得缩成了一团。

  唐紫檀本来连看都不想看他的,刚才他如果出手,他们并不是绝对没有机会。

  唐紫檀本来还对他抱着希望,想不到他竟是这种懦夫。

  现在唐紫檀已完全绝望了,却还是不想出卖他。

  他们毕竟都是唐家的人,既然他这么怕死,为什么不索性成全他?

  但是,他看见他们因他而惨死,心里有什么感觉?以后他活着是否能问心无愧?

  唐紫檀终于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包含了气愤和怨恨,也包含着惋惜和怜悯。

  这时候他已感觉到内部在大量出血,血并没有从他刀,口里流出来,却从他嘴里流了出来。

  他忽然笑了。

  因为有个他一直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绝不会有一口用紫檀木做的棺材。

  于是他拔出腰上的刀!

  刀锋拔起,刀口里射出来的鲜血,几乎溅到无忌衣服上。

  轩辕一光看着他进来的,虽然他并没有解释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的理由,可是轩辕一光知道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

  现在唐家的三个人都已倒下去,这件可怕的事终于已结束。

  年轻的妻子缩在她丈夫怀里,苍白的脸忽然红了起来。

  她又怕、又羞、又急,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的裤裆已湿透。

  年纪比较大的那个丈夫情况更糟,几乎每个人都能嗅到他屁股下发出的恶臭。

  他的妻子反而比他镇静得多,正在想法子,应该用什么法子,让她的丈夫站起来。

  那个老祖母已抱起她的孙子,一拐一拐的往外走。

  无忌忽然道:“请等一等。”

  老祖母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无忌却已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吃惊的抬起头,看着无忌。

  无忌却笑了笑,道:“老太太,你贵姓?”

  老祖母的嘴,一直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无忌又问:“这孩子是你的孙子?”

  老祖母点点头,把孩子抱得更紧。

  无忌道:“晚上天气已渐渐凉了,你为什么不替他穿上鞋子?”

  老祖母好像吃了一惊,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她的孙子没有穿鞋。

  孩子又在她怀里哭起来,无忌脸上虽然在笑,眼睛却冷如刀锋。

  老祖母弯下腰,忽然把这孩子拎起,用力往无忌脸上砸过去。

  无忌只有伸手接住,这个弯腰驼背的老祖母,却已箭一般窜出了栏杆。

  孩子在无忌的手里又哭又叫,又踢又打。

  老祖母身形展动,竟施展出“蜻蜓三抄水”的轻功身法,在花圃间接连三个起落,已掠出六七丈外。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轻叱:

  “漏网之鱼,你想往哪里逃?”

  叱声中,一条人影从花圃间飞起,迎上这个老祖母,一拳击出。

  看见了这个人,老祖母竟似已吓得完全没有招架闪避之力,一声惊呼还没有发出,咽喉下的软骨和喉结已经被打碎了。

  无论他知道什么秘密,都已永远没法子说出来。

  他倒下去时,眼泪也已涌出。

  因为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竟会对他下这种毒手!

  谁也想不到这个人的出手这么狠!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他不但年轻,斯文,秀气,而且脸上总是带着温柔动人的微笑。

  那个刚才偷偷摘了朵玫瑰的小姑娘,一直在偷偷的看着他,仿佛已看得痴了。

  他也看着她,笑了笑,才向无忌这边招呼,叫道:“你们谁过来,把这位老祖母抬走。”

  秘 密

  现在老祖母已经被抬进来了,斯文秀气的年轻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一走进来,他就介绍自己:“我姓李,叫李玉堂。”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他也是个陌生人,可是每个人都对他很友善。

  因为他替他们抓到了一条漏网之鱼。

  李玉堂道:“这位老祖母其实并不太老,当然也不是真的祖母。”

  他看着无忌微笑:“各位一定也早就看出来了,老祖母绝不会忘记替自己孙子穿鞋的,可是就凭这一点,当然还不够,所以各位还不能出手。”

  无忌一旁忍不住问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李玉堂道:“其实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我只不过碰巧知道这孩子真正的祖母是谁。”

  无忌道:“你认得她?”

  李玉堂点头道:“不但认得,而且很熟。”

  他笑得更愉快:“这孩子的祖母刚好是我的阿姨。”

  无忌立刻松了口气:“这真是巧极了,而且好极了。”

  孩子虽然已经哭累了,暂时安静下来,无忌抱在手里,却还是好像抱着一大包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一样。

  他平生最受不了的两件事,就是男人多嘴,女人好哭。

  现在他才发现,一个好哭的孩子,远比十个好哭的女人还难对付。

  女人哭起来,他还有法子让她们闭上嘴,孩子一哭,他的头立刻就变得其大如斗。

  所以,李玉堂从他手里把孩子抱过去时,他好像已感激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有句话,我说出来,你千万不能生气。”

  李玉堂道:“我看起来像不像是个很会生气的人?”

  他的确不像。

  无忌道:“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谢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应该用什么法子?”

  李玉堂道:“如果你们一定要谢我,只有一个法子。”

  无忌道:“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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