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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荒山魅影(7)


  只听陶纯纯拍掌笑道:“那真好极了,我就陪你在这里等吧。”

  柳鹤亭微微一笑,斜瞟项煌一眼,道:“太子爷若是有事的话,小可却不敢斗胆留太子爷大驾。”

  项煌面色一变,倏地回转身去,走了两步,脚步一顿,面上阵青阵白,霎眼之间,竞变幻了数种颜色,突地一咬牙齿,咧嘴轻笑了几下,然后又突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既是和我一起来的,我若先走,成什么话?”双掌一拍,拂了拂身上的尘土,然后双手一背,负手踱起方步来了。

  柳鹤亭心中既是愤怒,又觉好笑,见他不走,自也无法,心中却有些着急,等一下哪里会有酒食送来?又暗中奇怪,方才看那戚氏兄弟的样子,以为他们一定会去而复返,甚至也将这项煌捉弄一顿,但此刻却仍不见他们人影,不知他们到哪里去了。

  陶纯纯秋波四转,一会儿望柳鹤亭一眼,一会儿又望项煌一眼,一会儿又垂下头去,像是垂首沉思的样子。

  尉迟高、胜奎英并肩而立,呆若木鸡。

  那些银裳少女武功虽不高,骑术却甚精,此刻仍端坐在马上,这一群健马亦是千中选一的良驹,群马集聚,也不过只发出几声低嘶,以及马蹄轻踢时所发出的声响,风声依依。

  项煌突地低声吟哦起来:“春风虽自好,春物太昌昌,若教春有意,惟遣一枝芳,我意殊春意,先春已断肠……先春已断肠,唉……姑娘,你看此诗做的可还值得一盼吗?我意殊春意,先春已断肠……”眼帘一合,像是仍在品诗中余味。

  陶纯纯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道:“真好极了,不知是谁作的?”

  项煌哈哈一笑,道:“不瞒姑娘说,这首咏春风,正是区--”

  陶纯纯“呀”了一声,轻拍手掌,娇笑道:“我想起来了,这首诗是李义山做的,难怪这么好。”

  柳鹤亭忍住笑回过头去,只听项煌干笑数声,连声说道:“正是,正是,正是李义山做的,姑娘真是博学多才得很。”

  语声微顿,干笑两声,项煌又自踱起方步来,一面吟道:“花房与密脾,蜂雄蛱蝶雌,同时不相类,哪复更相思。本是丁香树,春条结……更……生……姓柳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迫,等会儿若是没有东西送来,又当怎地?”

  柳鹤亭转首不理,干咳一声道:“黄河摇溶天上来,玉栖影近中天室,龙头泻酒客寿杯,主人浅笑红玫瑰--咳,这首诗真好,可惜不是区区在下做的。也是李义山做的,李义山呀李义山,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可是你却为什么将天下好诗都抢得去了,却不留两首给区区在下得呢?”

  项煌面色又自一变。

  陶纯纯却轻笑道:“有没有都无所谓,我在这里听听你们吟诗,也满好的。”

  项煌冷笑一声,道:“我却没有--”他本想说“我却没有这种闲功夫。”但转念一想,这是自己要在这里等的,又没有别人勉强,他纵然骄狂,但一念至此,下面的话,却也无法说下去。

  柳鹤亭微微一笑,心下转了几转,突地走到陶纯纯面前,道:“姑娘,方才小可所说有关酒食之言,实在是--”

  他心中有愧,想来想去,只觉无论这项煌如何狂傲,自己也不该以虚言谎话来欺骗别人。他本系胸襟磊落之人,一念至此,只觉自己实在卑鄙得很,忍不住要坦白将实情说出,纵然说出后被人讥笑,却也比闷在心里要好得多。

  知过必改,已是不易,知过立改,更是大难,哪知他话方说到一半,陶纯纯又“呀”了一声,娇笑着说道:“呀!好香好香,你们闻闻看,这是什么味道--”

  柳鹤亭心中一怔:“难道真有人送酒食来了?”鼻孔一吸,立时之间,只觉一股不可形容的甜香之气,扑鼻而来。

  只听陶纯纯轻笑又道:“你们闻闻看,这是什么味道--嗯,有些像香酥鸭子,又有些像酥炸子鸡,呀--还有些辣辣的味道,看样子不止一样菜呢!”

  她边笑边说,再加上这种香气,直让项煌嘴中忍不住唾沫横流,却又怕发出声音采,是以不敢咽下口去。

  柳鹤亭亦是食欲大动,要知道这些人俱是年轻力壮,已是半日一夜未食,此刻腹中俱是饥火中烧,此地本是荒郊,自无食物可买,他们饿极之下骤然嗅到这种香气,只觉饿得更是忍耐不住。

  那尉迟高、胜奎英,虽然一股闷气,站得笔直,但嗅到这种香气,方自偷偷咽下一口口水,腹中忽地“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项煌回过头去,狠狠瞪了两眼,方待喝骂出声,哪知“咕噜咕噜”两声,他自己的肚子也叫了起来。

  柳鹤亭精神一振,忽地听到蹄声得得,自身后传来,他疾地回首望去,直见道前的那片树林之中,一个身穿紫红风氅的老人,驾着一辆驴车,缓缓而来。那拉车的驴子全身漆黑光亮,只有四蹄雪白,一眼望去,便知定是名种,最奇的是此驴既无缰绳,更无辔头,只松松地套了一副挽具,后面拉着一辆小车子,在这种山路上,走得四平八稳,如履康庄。

  项煌见这驴子走得越近,香气便越浓,知道这香气定是从这车子发出的,忍不住伸头望去,只见这驾车的老人一不挽缰,二不看路,双手像是缩在风氅之中,眼睛竟也是半开半合,但驴车却走得如此平稳,心中不禁大奇。

  柳鹤亭一见这驾车之人穿着紫红风氅,心方往下一沉,但是定睛一望,这老人虽然衣服不同,却不是戚氏兄弟是淮?他大喜之下,脱口叫道:“喂--”

  这老人对他微微一笑,现出两个酒窝,他连忙接道:“原来是四兄来了。”忍不住展颜笑了起来。

  戚四奇一笑过后,双日一张,四扫一眼,哈哈大笑道:“小老儿来迟了,来迟了,倒累你等了许久,你有这许多朋友要来,怎地方才也不告诉我.也好叫我多拉些酒菜来。”

  他一笑将起来,眼睛在笑,眉毛在笑,嘴巴在笑,竟连鼻子也在笑,当真是喜笑颜开,眉开眼笑。

  柳鹤亭口中笑诺,心中却大奇:“他竟真是送来酒菜,而且好像听到我方才说活似的--唉,看来此人当真有过人之能,远在别处,竟能听到这里的对话,义不知从哪里整治出这些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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