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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骗局(2)


  他并不是不能喝酒,而是不愿喝,因为他觉得喝酒会使人变得冲

  动,最冷酷的人,若是冲动起来也会变得有些感情了。

  又过了很久,龙啸云才终于缓缓道:“今天我说的话,本是不该说的。”

  李寻欢淡淡地笑了笑,道:“每个人偶尔都会说出一些他不该说的活,否则他就不是人了。”

  龙啸云道:“今天我请你来,也不是为了要说这些话。”

  李寻欢道:“我知道。”

  龙啸云道:“你可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

  李寻欢道:“我知道。”

  龙啸云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之色,动容道:“你知道?”

  李寻欢又重复了一句,道:“我知道。”

  他没有等龙啸云再问,接着又道:“你认为‘兴云庄’园中真有藏宝?”

  龙啸云这次考虑得更久,才回答了一个字。

  “是。”

  李寻欢道:“你认为我知道藏宝在哪里?”

  龙啸云道:“你应该知道。”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这人一向有个毛病……”

  龙啸云道:“毛病?什么毛病?”

  李寻欢道:“我的毛病就是不该知道的事我全知道,该知道的我反而不知道。”

  龙啸云的嘴闭上了。

  李寻欢道:“其实你也应该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龙啸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相信你,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说谎。”

  他凝注着李寻欢,缓缓道:“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可以信任的人,那人就是你;若说这世上我还有一个朋友,那人也是你!我说的任何话也许都是假的,但这句话却绝不是骗你。”

  李寻欢也在凝注着他,长长叹息着,道:“我也相信你,因为……”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等他咳完了,龙啸云才替他接了下去,道:“你相信我,因为你知道你已没有被我利用的价值,我已不必再骗你,是不是?”

  李寻欢以沉默回答了这句话。

  龙啸云站了起来,慢慢地踱了两个圈子。

  屋子里很静,他的脚步声却越来越重,显见他的心有些不安——也许只不过是故意让李寻欢觉得他的心很不安。

  然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停在李寻欢面前,道:“你一定认为我会杀你?”

  李寻欢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令人无法想像,淡淡道:“无论你怎么样做,我都不怪你。”

  龙啸云道:“但我绝不会杀你。”

  李寻欢道:“我知道。”

  龙啸云道:“不错,你当然知道,你一向很了解我。”

  他突又变得有些激动,接着道:“因为我纵然杀了你,也挽不回她的心,只有令她更恨我。”

  李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道:“人生中本有些事是谁也无可奈何的。”

  “无可奈何?”

  这四字看来虽平淡,其实却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哀,最大的痛苦。

  遇着了这种事,你根本无法挣扎,无法奋斗,无法反抗,就算你将自己的肉体割裂,将自己的心也割成碎片,还是无可奈何。

  就算你宁可身化成灰,永堕鬼狱,还是挽不回你所失去的——也许你根本就永远未曾得到。

  龙啸云的拳紧握,声音也有些嘶哑,道:“我虽不杀你,也不能放你。”

  李寻欢慢慢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还有被你利用的价值。”

  但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无论龙啸云如何伤害他,出卖他,但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说过一句伤害到龙啸云的话。

  龙啸云的拳反而握得更紧,因为只有在李寻欢面前,他才会觉得自己的渺小,自己的卑贱。

  所以李寻欢那种伟大的友情非但没有感动他,反而会更使他愤怒。

  他紧握着拳,瞪着李寻欢,缓缓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人早就想见你了,你……你或许也很想见他。”

  屋子很大。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一个窗户,很小的窗户,离地很高。

  窗户是关着的,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门也很小,肩稍宽的人,就只能侧着身子出入。

  门也是关着的。

  墙上漆着白色的漆,漆得很厚,仿佛不愿人看出这墙是石壁,是土,还是铜铁所筑。

  角落里有两张床。

  木床。

  床上的被褥很干净,却很简朴。

  除此之外,屋里就只有一张很大的桌子。

  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账册、卷宗。

  一个人正站在桌子前翻阅着,不时用朱笔在卷宗上勾画,批改,嘴里偶尔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是站着的!

  因为屋里没有椅子,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他认为一个人只要坐下来,就会令自己的精神松弛,一个人的精神若松弛,就容易造成错误。

  一点微小的错误,就可能令数件事失败——这正如堤防上只要有一个很小的裂口,就可能崩溃。

  他的精神永不松弛。

  他永无错误。

  他从未失败!

  还有个人站在他身后。

  这人的身子站得更直,更挺,就像是枪杆。

  他就这样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过。

  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蚊子,在他眼前飞来飞去,打着转。

  他眼睛连眨都未眨。

  蚊子停留在他鼻尖上,开始吸血。

  他还是不动。

  他整个人似已完全麻木,既不知痛痒,也不知哀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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