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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危崖!危情!(8)


  龙飞面容平静,目光仰视,满含敬慕钦服之色,似是在追忆他师傅的伟大之处,口中缓缓道:“你要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择徒一向极严,我和你大嫂俱是孤儿,我更是自幼便被师傅收为螟蛉义子,三弟是师傅一位至友之孙,而他老人家与五弟家门之间的渊源,更是极深。”

  他语音微顿,目光一垂,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收下来历不明的你,便是因为他老人家早已知道了你的身世,‘铁戟红旗震中州’将你带来那天……”

  古倚虹截口道:“司马老镖头并不知道这件事,是哥哥和他的朋友们,设下计谋,让司马老镖头以为我是个无父无母,志切武功的孤女,在绝望中饿倒在司马老镖头的门前,他老人家才会将我带到‘止郊山庄’中去的!”

  龙飞严峻的面容上,突地绽开一丝宽和的微笑,缓缓道:“世间没有一件可以终久隐瞒的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骗得过另一个人,纵然那人比较笨些!”

  郭玉霞心头一颤,她本已伸手入怀,她暗中本已捏起三枚钢针,准备射向古倚虹的后心,但听到这句话后,手掌一颤,钢针又复落入怀中。

  只听龙飞缓缓接道:“你莫以为你已骗过了司马老镖头,其实他老人家。之所以将你带到‘止郊山庄’来,也是因为看出了你言语中的漏洞,你且试想,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纵然志切武功,又怎会知道‘止郊山庄’,又为何一定要选择‘止郊山庄’,作为传武之处?因为无论是谁,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的,要练武,‘铁戟红旗震中州’亦是声名赫赫的人物,在红旗镖局中练武不也是一样么!”

  古倚虹呆了一呆,不禁幽幽一叹。

  只听龙飞又道:“古往今来,有许多聪明人,却往往会做出笨事,你哥哥自以为聪明绝顶,却又想不到这些漏洞!”

  古倚虹头垂得更低了!

  郭玉霞心中却又不禁为之一凛:“他说这些活,难道是取瑟而歌,别有所寄,故意说给我听的么?”于是她心头越发忐忑!

  龙飞叹息一声,又道:“司马老镖头将你带来之后,就曾与师傅密谈过一阵,师傅他老人家就断定你定是仇家之女,司马老镖头为人最是严峻,心如铁石,当时便只轻轻说了八个字:“查明来历,斩草除根”!”

  古倚虹全身一颤!

  龙飞仰天吐了口长气,接道:“但那时师傅他老人家反而微微一笑,缓缓道:‘你我生为武林中人,枪尖嚼饭,刀口讨生,自然难免杀戮,我一生之中,杀戮尤多,结下的仇家,不知多少,在当时我虽是情不得已,方会杀人,但事后我每一想起总觉得后悔得很!’”

  他说话之间,不自觉地竟模仿了他师傅的口气,古倚虹忍不住泪流满面,仿佛她那伟大的师傅,此刻又回到了她身边。

  龙飞语声微顿,又道:“那时司马老镖头便截下师傅的话头,说:‘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只要你杀人时无愧于心,事后也没有什么值得后悔之处!’我当时年纪还轻,听得此话,觉得极有道理,哪知师傅却摇头叹道:‘话虽如此,但人命得之于天,总以不杀为是,我自知伤人太多,日后若是伤于仇家后人之手,我也一无怨言,冤冤相报,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他目光一阵黯然,沉默半晌,方又接道:“师傅他老人家说到这里,又微微笑了一笑,道:‘我虽然也不希望我日后死于非命,但也不愿做出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的事,总希望怨仇能够化解得开,这女孩子不论是谁的后人,总算是个有志气的孩子,而且根骨不差,她如此煞尽苦心,想来投入我的门下,我怎能令她失望?即使她日后学成了我的武功,反来杀我,我也不会后悔,我若能以德化怨,令她感动,化解开这场恩怨,不是更好么?’”

  听到这里,古倚虹无声的啜泣,不禁又变成放声的痛哭!

  龙飞叹息又道:“当时我在旁边侍候师傅,这些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紧紧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我虽然自知不能学成师傅他老人家的一成武功,但我若能学得师傅那等磊落的心怀,坦荡的胸襟,我便已心满意足了!”

  痛哭着的古倚虹,嘴唇动了一动,似乎在说:“你已学得了!”

  石沉目光敬畏地望着他师兄。

  龙飞轻叹着又道:“于是师傅当晚就将你收归门下,就在那晚,他老人家也……”他不禁望了望郭玉霞一眼!继道:“宣布了我和你大嫂的婚事。”

  他又默然半晌,似乎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又似乎在回忆着当晚的甜蜜。

  然后,他接着说:“你记不记得师傅他老人家第二天早上,一早就备马出去,第三天晚上,他老人家回来的时候,就对我说,你是‘绝情剑’古笑天古老前辈的后人,让我严守这秘密,并且叫我以后特别对你好些,我和你大嫂、三哥,入门时都受过不少折磨,就连你五弟,那等与师傅深切渊源的门阀,入门时也吃过不少苦,只有你,将这些全免了。”

  古倚虹的哭声更加悲切了,她心里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这其间,郭玉霞的心情是惊惶而紊乱的,她想得越多,也就越加慌乱,只因为她心中有着隐私,有着愧疚——

  对丈夫不忠的妇人,她纵然颜厚得不觉痛苦,然而心中最少也会惊惶而紊乱的!

  石沉又何尝不然,他多少还有着一些良心,他也知道淫人妻子的可卑可耻,何况还是他挚友恩兄的妻子——只是他这份良知,有时却不免会被色欲蒙蔽——

  这该是件多么值得悲哀的事,假如一个大好青年,真的被色欲断送的话(因为他至少还是值得原谅的,他不能算是主动!)

  坦荡的龙飞,目光没有顾及他们,他缓缓又道:“有一天,夜很深了,我看到你东张西望了一阵,接着悄悄自后园掠出庄外,我自知轻功不佳,没有跟踪而去,只是在远处观望,只见你与一个身躯颀长的男子,在黑暗的丛林中密谈许久,那男子还不时地取出手巾,替你拭擦面上的眼泪,此刻想来,此人必定就是你哥哥了!”

  古倚虹轻微地点了点头。

  龙飞长叹一声,又道:“这些事,我不但全都知道,而且知道了很久,只是……有一件事,我却难以明了!不知道你……”他突地顿住语声。

  古倚虹收敛起痛哭之声,道:“无论什么事,只要我知道的……”

  龙—飞长叹截口道:“四妹,你此刻正置身于两难之境,既不能置父仇于不顾,亦无法忘却师恩,我并不强迫你说出任何事。”

  他黯然合上眼帘,接道:“事到如今,今日之情况,多年前已在师傅的计算中,那时他老人家就曾经告诫我,无论如何,叫我都不要逼你,因为他老人家深知你的纯真与善良。”

  活声未了,古倚虹突地一抹泪痕.长身而起,柔弱、娇美的面容,也突地变得无比的坚强。

  “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悦出来!”她坚定地说道:“怎能算是大哥你在逼我!”

  龙飞叹道:“你本毋庸如此的,难道你……”

  古倚虹道:“我并没有忘亲仇,但是……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她语声渐渐微弱。

  龙飞道:“他老人家绝对不会死的!”他此刻反似有了绝大的信心。

  古倚虹道:“无论如何,此刻已到了我来报师恩的时候!”

  龙飞道:“如是因此而伤害到你的哥哥……”

  古倚虹道:“我一定极力化解,师傅他老人家不是说过,怨宜解,不宜结么?”

  龙飞叹道:“若是不能化解,又当如何?”

  古倚虹道:“若是不能化解,我只有死在哥哥面前,用我的血,来洗清我们两家的仇怨。”她语声说得截钉断铁,朦胧的泪眼中,射出了明亮的光芒。

  龙飞长叹一声:“若是仍然不能化解,你又当如何?”

  古倚虹道:“无论如何,我只求尽我一身之心力,不管我能力能否做到的事……”

  她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我只有静听上天的安排,大哥……若是你换做了我,又当如何?”

  她日光笔直地望向龙飞,良久良久……

  龙飞突地一捋虬须,振袂而起,仰天狂笑着道:“好好,‘不死神龙’不枉收了你这个徒弟,我龙飞也不枉认了你这个师妹,忠孝难以两全,恩仇难以并顾,既不能舍忠而取孝,亦不能舍孝而取忠,大丈夫遇此,一死而已!”

  笑声突顿,他目光亦自笔直地望向古倚虹,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若换了我,亦是如此!”

  两人门光相对,各个心中,俱都不自觉地生出几分相惜之意!

  郭玉霞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打鼓:“他两人言来语去,越说越见投机,如此下去,她迟早总有一日将我的隐私说出,那却怎生是好!”

  她心中当真是难以自安,既想出其不意,杀人灭口,又想不顾一切,一走了之,但有待举足,却又觉得只有静观待变最好,横目瞧了石沉一眼,石沉垂眉敛目,亦似有着重重心事。

  就在这片刻的沉寂中,屋顶上突地响起一阵朗声大笑,一个清朗明亮的声音笑着道:“好一个英雄汉子,好一个女中丈夫!”

  众人心中,齐都一惊!

  龙飞厉叱一声:“谁?”

  转目望去,喝声中只见一条黯灰人影,自上跃下,身形凌空,轻轻一转,便飘然落入门内,他似已在这竹屋顶置身许久,但屋中这许多武林高手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此刻跃下地面的身法,又是这般轻灵曼妙,众人心中,更是惊上加惊。

  此人是谁?龙飞、石沉、古倚虹、郭玉霞,八道目光,一齐凝目望去!

  四人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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