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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老伯道:“你可以走了,明年你不来也无妨,我知道你的心意。”

  韩棠垂下头,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明年我还要来,每年我只出来一次。”

  老伯面上忽然露出同情之色,只有他知道这人的痛苦,但却无法相助,也不愿相助。

  这一点他深深引为自疚,他不愿见到韩棠,也正是这缘故。

  韩棠已转过身,慢慢地向外走。

  律香川忍不住道:“我房里没有人,你若愿意留下来喝杯酒,我陪你。”韩棠摇摇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走了出去。

  律香川苦笑,忽然发觉老伯在盯着他,目光仿佛很严厉。

  老伯对他很少这么严厉,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却不知做错了什么。

  近来他已很少做错任何事。

  老伯忽然道:“你很同情他?”

  律香川垂下头,又点点头。

  老伯道:“能同情别人,是件好事,你可以同情任何人。却不能同情他。”

  律香川想问:为什么?却不敢问。

  老伯自己说了出来,道:“因为你若同情他,他就会发疯。”律香川不懂。

  老伯叹了口气,道:“他本来早就该发疯了的,甚至早就该死了,—直到现在他还能好好地活着,就因为他觉得世上的人都对他不好。”

  律香川还是听不懂,终于忍不住问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以前做过什么事?”

  老伯脸色又沉了下来,道:“你不必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有很多事你都不必知道。”

  律香川垂首道:“是。”

  老伯忽又长长叹了一声,道:“但我不妨告诉你,他做过的事以前绝没有人做过,以后只怕也没有人能做。”

  律香川垂着头,正想退出,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还有人在惊呼,屋内后花园闯来了个怪物。

  闯入花园来的不是怪物,是铁成刚,只不过他看来的确很可怕。

  他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他头发大半都已被烧焦,脸也被烧得变了形,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嘴唇干裂得就像是久旱的泥土。

  他闯进来的时候,正如一只被猎人追逐的野兽,咽喉里发出一声喘息与嘶喊,几乎没有人能听出他呼喊的是谁。

  他喊的是:“老伯。”

  那时孙剑正在和“四方镖局”胡总镖头带来的一个女人使眼色。

  他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只知道这女人不是胡老二的妻子,也不是个好东西,而且一直在对他暗送秋波。

  对这种女人的诱惑,他从不拒绝,这女人的诱惑简直是种侮辱,正在想用个什么方法将她带到没人的地方。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铁成刚。

  他已认得铁成刚很久,但现在却几乎完全不认得这个人了。直到他冲过去,扶起他,才失声惊呼道:“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挥手,要酒。酒灌下铁成刚的咽喉后,他喘息才静了些,却还是说不出话。

  孙剑看出了他日中的恐惧之色,道:“不用怕,到了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了,谁都不用怕了,在这里绝没有人敢碰你一根毫毛!”

  这句话刚说完,他就听见有人淡淡道:“这句话你不该说的。”

  说话的人是一泉道人,黄山三友已追来了。

  孙剑道:“不行!”

  一泉道:“你也许还不知道他是个杀人的凶手,而且杀的是他自己的舅父。”

  孙剑沉声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而且受了伤,只知道他信任我,所以才会到这里来,所以谁都休想将他带走。”

  一泉沉着脸,冷冷道:“找你的父亲来,我们要跟他说话。”

  孙剑额上青筋凸起,道:“我父亲说的话也一样,就算天王老子也休想从这里带走我们的朋友!”

  一泉怒道:“好大胆,你父亲也不敢对我们如此无礼!”

  突听一人道:“你错了,他的无礼是遗传,他父亲也许比他更无礼。”

  说话的人语声虽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

  一泉道:“你怎知……”

  孙玉伯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他父亲。”

  一泉怔了怔,他只听说过“老伯”的名字,并没有见过。

  一云道:“孙施主与贫道等素不相识,所以才会如此说话。”

  孙玉伯道:“无论你们是谁,我说的话,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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