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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一条长索垂下,俞佩玉爬上来时,脸已红到脖子里,他全身水湿,自觉又是羞愧,又是狼狈,竟不敢抬头。

  只见一双春葱般的玉手,递过来一条淡金色的罗帕,上面还绣着双金色的燕子,那温柔的语声轻轻道:“快擦干脸上的水。”

  这淡淡一句话中,竟含蕴着无限的关切,俞佩玉头垂得更低了,也不知是该接过来还是不该接。

  只听天钢道长厉声道:“堂堂男儿,为何连头都不敢抬起?”

  俞佩玉不敢不抬头,他抬起头,便瞧见了金燕子,这豪爽明朗的少女眼神中正带着无限同情。

  天钢道长道:“女檀越有什么话,就请说吧。贫道还要赶路。"

  这方正的出家人,似乎也解得小儿女的私情,手持着长髯,转身走了开去。

  金燕子嫣然一笑,将罗帕塞在俞佩玉手上,笑道:“拿去呀,怕什么?”

  俞佩玉脸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汗,讷讷道:“多……多谢姑娘。”

  金燕子道:“你心里一定很奇怪,我和你可说是素不相识,为何要追来和你说话?”

  俞佩玉擦了擦脸上的水,道:“不知……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金燕子唉了口气,道:“其实我自己也在奇怪,也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不能就和你这样分手,于是我就赶来了,我心里若想做一件事,立刻就要做到的。”

  俞佩玉道:“但……姑娘……”他也不知该说什么,眼睛一转,突然瞧见远远一条人影站在雾中,斜倚着匹马,看来似乎十分萧索。

  俞佩玉咳嗽一声,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已知道,神刀公子还在那边等着,姑娘你……你快去吧,日后说不定……”

  金燕子冷笑截口道:“你莫管他,他会等的,你何必为他着急?”

  语声突又变得十分温柔,一字字缓缓着道:“我只问你,你以后还想不想见我?”

  俞佩玉垂首道:“我……”

  金燕子咬了咬嘴唇,道:“我是个女孩子,我敢问你,你不敢说?”

  “在下是个不幸的人,以后……以后最好莫要相见了。”

  金燕子身子一震,像是呆了许久,顿声道:“好……你很好……”突然一跃上马,飞驰而去。

  俞佩玉手里拿着淡金色的罗帕,目送她背影在浓雾中消失,帕上幽香,犹在唇畔,他不觉也有些痴了。

  突然间,一匹马冲过来,刀光一闪,直劈而下……

  这一刀来势好快,好猛!当真是马行如龙,刀急如风,单只这一刀之威,已足以称雄江湖。

  俞佩玉骤然一惊,别无闪避,身子只有向前直扑下去,但觉背脊从头直凉到尾,刀风一掠而过。

  再瞧神刀公子已纵马而过,扬刀狂笑道:“这一刀仅是示警,你若再不知趣,下一刀就要砍下你脑袋。”

  俞佩玉真有些哭笑不得,站起来,才发觉背后的衣衫已被锐利的刀锋划开,只差分毫,他便要命丧刀下。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天钢道长也正在瞧着他,摇首长叹道:“如此情怨纠缠,看你将来如何

  得了。”

  俞佩玉垂首道:“弟子……弟子……”

  天钢道长沉声道:“莫要说了,走吧,且看你能不能走到昆仑山。”

  天钢道长不快不慢地走着,他走得看似不快,俞佩玉已觉难以追随,连日的悲伤忧郁,已偷偷地蚕食了他的精力,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他忍不住要发抖,但在这严师身旁,他又怎敢叫出一声苦来。

  浓雾已散了,阳光却未露面,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气,阴沉得就像是天钢道长的脸色一样。

  走,不停地走,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俞佩玉湿透的衣衫干了,却又已被汗水湿透。

  他忍不住开始喘息,只觉脚下越来越重,头也越来越重……突然,天钢道长停在一座荒凉的庙宇前,摇头道:“孩子,你还是吃不得苦的,进去歇歇吧。”

  荒凉的庙宇,阴黯的殿堂,高大而狰狞的神像,像是正在嘲笑着人间的疾苦,这是何方的神祗?为何竟没有慈悲的心肠?

  俞佩玉不觉已倒在神像下,外面冷风瑟瑟,似已颇有雨意,下雨吧,雨水也许能为人间洗去些污垢。

  天钢道长就站在俞佩玉面前,他看来也就像是那神像一样,高不可攀,心冷如铁,他厉声道:“站起来,天神座前,岂容你随意卧倒。”

  俞佩玉道:“是。”

  挣扎着起来,垂手肃立,他心里绝无抱怨,若没有一丝不苟的严师,怎能教得出出类拔萃的徒弟。

  天钢道长面色似乎稍见和缓,沉声道:“昆仑弟子,人人都要吃苦,尤其是你,你的遭遇和别人不同,更要比别人加倍吃苦才是。”

  俞佩玉肃然道:“弟子知道。”

  天钢道长缓缓转过头,门外有一片落叶被风卷过,这名震八荒的昆仑掌门,似已觉出秋日将临的萧索,喃喃道:“又要下雨了……天有不测风雨,人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孩子,你到死都要记着,没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除了你自己。”

  有风吹过,俞佩玉不知怎地,突然一激灵打了个寒噤,天地间如此萧索,莫非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天钢道长缓缓道:“孩子,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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