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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桑二郎将这封信翻来覆去,瞧了几遍,满面俱是得意之色,看一遍;笑一遍,朱泪儿真恨不得将这封信从他手里抢过来。

  突听桑二郎道:“你可想看看这封信么?”

  朱泪儿又惊又喜,却淡淡道:“看不看都没什么关系。”

  桑二郎狞笑道:“我让你看这封信,只因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我保守秘密,天下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将信在朱泪儿面前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桑教主阁下:此函到达左右之时,必然亦为阁下荣登大位之期,以阁下之绝艳惊才,发扬贵教实指日间事,愚不仅为贵教幸,亦为天下武林同道幸。

  前此相商之事,绝无问题,愚可全力保证,下届黄池之会,愚必退让贤者,奉贵教为主盟。

  阁下既执牛耳,则武当少林自亦当为阁下之臣属矣,惟此中尚有细节待商,盼阁下十日内能移驾来此一晤,愚当煮酒而待,专此奉达,谨祝大安。”

  信的下面没有具名,只书着个花押。

  桑二郎仰面大笑道:“你瞧见了么?从此之后,我天蚕教不但要和少林武当争一日之短长,而且还要他们臣服在我的足下。”

  俞佩玉看完了这封信,已是全身战栗,忍不住嗄声问道:“这封信是谁写的?”

  桑二郎道:“除了当今的武林盟主俞放鹤俞大侠外,还有谁够资格写这封信。”

  俞佩玉长叹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泪儿目光闪动,道:“难怪你一看这封信连骨头都酥了,原来俞放鹤,竟答应把你捧上天下武林盟主的宝座。”

  桑二郎洋洋得意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此能力。”

  朱泪儿道:“不错,除了他之外,别人就算这样说,你也不会相信。”

  桑二郎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道:“他既然称你为教主,想必你们是早已约好的。只要你能杀了桑木空,他就捧你当武林盟主,你若杀不了桑木空,反而被他杀了,他也不会知道这封信会在马肚子里,自然也永远不会知道这秘密。”

  桑二郎道:“这正是俞大侠做事的精细之处。”

  朱泪儿道:“正因为你早已和他有了密约,所以他才让你在李渡镇上随便窥探银花娘的行踪,所以你才能毫不费力地就将银花娘救了回来。”

  桑二郎大笑道:“不错,你现在总算想明白了。”

  朱泪儿冷笑道:“但你就真相信了俞放鹤的话么?他为什么要让你当武林盟主?”

  桑二郎狞笑道:“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我只问你,你是喜欢被天蚕咬死,还是喜欢被金刀分尸?”

  朱泪儿忽然一笑,道:“我喜欢被疯狗咬死。”

  桑二郎大笑道:“这种死法倒也不错,只可惜这里没有疯狗。”

  朱泪儿道:“谁说这里没有疯狗,我面前不就正站着一条么?”

  桑二郎脸都气白了,瞬即狂笑道:“好,骂得好,我若不让你们将本教三大刑都一一尝遍再死,就算我对不起你。”他狂笑着转过身,去取那天蚕银匣。

  朱泪儿虽觉毛骨悚然,但到了此时此刻,反正她也无路可走了,正想索性破口大骂,骂个痛快。

  谁知就在这时,突听胡姥姥悄声道:“闭住气,莫开口。”

  朱泪儿一怔,再去瞧那半截银香时,竟已瞧不见了。

  她又惊又喜,实在想不出这牛截迷香是怎么会到火里去的,忍不住想问,胡姥姥不等她问,已抢着道:“桑木空还没有死,还在喘气。”

  她见到桑二郎回过头,立刻停住了嘴,但朱泪儿这时已知道是桑木空的呼吸将迷香吹得滚入火里去的。

  这时迷香想必已在火中燃烧,朱泪儿兴奋得指尖都麻木了,当下立刻闭住呼吸,也闭起眼睛,装出一副等死的模样。

  只听桑二郎道:“你想看看天蚕的模样么?这实在是天下最美丽之物,你们能看得到,总算是你们的眼福不错。”

  朱泪儿用力咬着嘴唇,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不说话。

  桑二郎咯咯笑道:“你闭着眼睛也没用的,少时天蚕爬到你身上时,你想不张开眼睛都不行。”

  朱泪儿虽已知道自己有救,但想到一条条软绵绵、湿淋淋的东西在自己身上蠕蠕而动的情况,全身寒毛都一根根站了起来。

  桑二郎看到她的神情,更是得意。

  俞佩玉忽然冷笑道:“我疯子倒也见过不少,但像你这样的疯子倒还少见得很。”

  桑二郎怒道:“你说什么?”

  俞佩玉道:“世上有两种疯子,一种是男疯子,一种是女疯子,但你却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疯子,这种疯子天下恐怕只有你这样一个。”

  桑二郎气得牙齿都打起战来,用这“男不男,女不女”六个字来骂他,简直比用鞭子抽他还厉害。

  俞佩玉却冷笑着又道:“只因你知道自己对女人已无能为力,所以你就拼命想令她们痛苦,连这么样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你为什么不敢来找我呢?”

  俞佩玉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说出如此刻毒的话来,朱泪儿不禁觉得很奇怪,但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俞佩玉的苦心。

  他这是生怕迷香还未发作时,桑二郎就对朱泪儿施以酷刑,所以就故意引得桑二郎发怒,叫桑二郎先找他。

  朱泪儿只觉眼睛一酸,心里也不知是欢喜,是感激,还是痛苦,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只听桑二郎咬着牙道:“好,我本想先照顾这个小丫头,但你既然这样说,我们要特别照顾照顾你了,我若让你在十天之内咽了气,我就不姓桑。”

  胡姥姥忽然大叫道:“等一等。”

  桑二郎怒道:“等什么?”

  胡姥姥笑道:“你既然想要他受十天的罪再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先听我老婆子说几件有趣的事不好么?”

  她这样倒不是想救俞佩玉,而是知道她若不说话拦阻,朱泪儿不顾一切,也会开口的,她只有先说了。

  谁知桑二郎却狞笑道:“我一面听他的痛苦呻吟,一面听你的故事,那才真的是趣味无穷。”

  胡姥姥道:“慢着,他若在旁边一吵,你怎么听得清楚,而我老婆子说说的这些事,都是有关那‘黄池之会’的。”

  她以为“黄池之会”这四个字,必能打动桑二郎。

  谁知桑二郎竟完全不听这一套,无论她说什么,桑二郎全都不理不不睬,将两个天蚕银匣放在俞佩玉身下,一双手已将掀起匣盖。

  ※          ※          ※

  俞佩玉瞧着这只残缺不全,鲜血淋漓,鬼爪般的手,心里也不知是何向滋味,他再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这双手下!

  他已出生人死多次,对生死之事,本已看得比别人淡得多,可是他每每次面对死亡时,仍不禁有些畏惧。

  但此刻,他瞧着这只手,却只觉得有些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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