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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三


  姬悲情说:“一定要我说明?……也好,可以让你增加一次教训。”

  朱泪儿猛地一激灵,她似乎已经感到不妙。

  姬悲情接着说:“傍晚前你就被我盯踪了,而且还有我的很多伙伴。”

  朱泪儿急声道:“谁?人呢?”

  姬悲情仍旧笑着说:“噢,很多很多,俞放鹤、姬苦情、怒真人、富八爷、“飞驼”乙昆……真是数不尽,他们都到瀑布那边去了,你知道是去做什么吗?”

  朱泪儿没有接腔,但是脸色正在变青。

  姬悲情又说:“他们是去拜访一位贵宾,而那位贵宾也就是你正在千方百计寻找的人,没有你我们还找不到这个地方,想一想看,你算不算吃亏了呢?”

  朱泪儿像遭五雷轰顶,站在那里愣了。

  姬悲情笑着说:“我说的没有错,不听话的女孩总是要吃亏的,但愿不要继续下去。”

  朱泪儿没有理会她的冷言冷语,掉过头去凄声大叫着:“俞公子,是我害了你。”

  随着话声就朝山腰上飞扑。

  怪事情发生了。

  朱泪儿刚跑两步,身后竟出现一股极强的吸力,硬将她牵得登登登倒退回来。

  那仍旧是姬悲情的杰作。

  朱泪儿泪落如雨:“前辈,‘阎王债’是我公布出去的,你可以杀掉我,请不要对付俞佩玉。”

  姬悲情摇了摇头:“看起来爱情力量实在伟大,甚至于替死。”

  朱泪儿哭泣着说:“是的,我愿意死,只要不连累他……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我都是甘心情愿的……”

  姬悲情的声调突转冷漠:“但是天下的事就是这样怪,应该死的人想逃也逃不了,不应该死的人想死也死不成。”

  朱泪儿又是一愣:“前辈,你说谁不该死?”

  姬悲情说:“你是很聪明的女孩,应该辨得出。”

  朱泪儿顿如一跤跌下了万丈深渊,她已醒悟哀求是没有用的了,放声大哭着,掉过头去又朝山腰飞奔。

  嘭!

  她竟撞上了一样东西,登登登倒退回来。

  刚才她太慌张了,只顾闷着头跑,也不晓得究竟撞着了什么?抬起头来一看……

  啊呀,灵鬼。

  不错,就是他,那冷森森的笑容,紧身的黑衣,腰问的红带,带上插着的弯刀,刀柄上的红绸……

  朱泪儿惊叫着将脸一捂,不敢再看。

  但是她绝没有认错,站在面前的就是灵鬼,那杀不死的怪物,而自己一头竟撞上他的肚子,姬悲情只对灵鬼说了声:“将她带回山去。”

  话声刚歇,人已凌空而起,她的身法竟比灵鬼还快,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鬼一把将朱泪儿拎了起来。

  如果现在将灵鬼比作老鹰的话,那对朱泪儿最恰当的比喻就是雏鸡。

  落在什么人手里都好,朱泪儿竟落在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手中,早已惊得魂飞魄散。

  灵鬼咧着森森白齿朝她一笑:“女孩子总是应该乖一点的,我们回山去。”

  灵鬼不笑还好,那笑容在朱泪儿的眼中更狰狞,更恐怖。

  但在极度恐怖中,朱泪儿的神智反倒清醒了,抽出腰间的一把短刀,猛力就朝灵鬼身上刺去。

  噗哧。

  血光进现,那一刀竟将灵鬼胸口刺了个大窟窿。

  灵鬼仍旧挂着那不死不活的笑容:“你又忘了,灵鬼是永远杀不死的。”

  那景象比没动刀前还要可怖,朱泪儿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大声呼唤:“泪儿……泪儿……”

  朱泪儿朦胧中好像听出那正是三叔的声音,激灵灵一个寒颤,顿又苏醒过来。

  她也嘶声叫唤着:“三叔……三叔……”

  刚叫了两声,她已发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张纸,正被狂风吹送离地而起。

  她也看到一条灰影正像陨星般的朝这里飞掠,也能从轮廓中判断出那正是她的凤三叔。

  施展上乘轻功的凤三快如驭电追风,但他也只看到泪儿被一条黑影扛在肩上,化为一阵轻烟,瞬息无踪。

  凤三震骇极了,他竟不晓得那叫什么轻功。

  凤三情急中并未想到挟走泪儿的乃是灵鬼,但却深感无从追起。

  飕!飕!飕!飕!

  山麓前纵起数条黑影,目标直指瀑布。

  凤三心知有变,顾不得找寻泪儿了,一鹤冲天,直朝俞佩玉练功的地方斜飞而去。

  ※          ※          ※

  离飞瀑流泉七八丈远近站着三个人,姬悲情居中,姬苦情和俞放鹤分站左右两侧,正在转动着六道电芒般的眼神,搜索刚才喝止他们前进之人。

  一遍、两遍、三遍……

  怪哉!

  凭此三人目力,慢说今夜还有明月当头,纵无月光,藏在树叶丛中的一只老鼠也会很快就被发现,如今一连轮扫了四五遍,竟没有发现任何疑状。

  姬苦情沉不住气了,怒声说:“刚才说大话的是谁?再不露面我就要开口骂人了。”

  突听一个尖嗓门嚷道:“我老人家就在你们面前不远,难道一个个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这一次,三人都听清楚了,话声起自离他们五丈远近的一堆乱石丛中。

  三人运足目力仔细搜索,但仍没有发现乱石堆内藏的有人,却看到有一块巨石在蠕蠕而动。

  姬悲情一声冷哼。

  “原来是他。”

  姬苦情诧道:“谁?”

  姬悲情冷声道:“你再仔细看看,那正在蠕动着的真是石头?”

  姬苦情凝神望去。

  “那好像是一只灰色布袋。”

  姬悲情说:“不错,颜色和石头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他蠕动,根本就看不出那是一只装着东西的口袋,除非你比猪还笨,否则你就应该想到我们碰到谁了。”

  姬苦情一哆嗦:“啊呀!大地乾坤一袋装,我们碰上了‘布袋先生’。”

  突听那边哈哈大笑:“绿朋友,你只猜对一半,接着。”

  话声刚歇,那里面装着东西的口袋竟迅疾无比地骨碌碌滚来,而且劲道恰到好处,滚到三人面前突然自动煞住。

  嘿!那布袋口绑得紧紧,里面装的一定是人,还在蠕蠕而动呢。

  同时,姬苦情又认定布袋里面一定是东郭老鬼,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姬苦情不是死人,刚才东郭先生唤他“绿朋友”的用意他不是不懂,那只比唤“活乌龟”好听些而已,正感有气没地方出,翻掌便朝布袋推去。

  嘭!哧——

  布袋内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口袋也被震裂了,骨碌碌,滚出一个口喷鲜血的人来。

  姬苦情的脸色变了,而且也拉长了,拉得比驴脸还长。

  姬悲情和俞放鹤也同时一惊。

  那太出入意料了,滚出来的不是“布袋先生”,竟是天吃星,现已身受重伤。

  三人不仅吃惊,而且感到震骇,天吃星是伙同前来找俞佩玉算账的,不久前还和另外的伙伴隐在暗处,不料竟被东郭先生擒住后装进袋中,假姬苦情之手将他劈成重伤。

  乱石堆响起一阵哈哈大笑,三人举目望时,发觉东郭先生竟坐在一块石头上,跷起二郎腿,在那里得意地直抖呢。

  东郭先生的大胡子,跟身躯本来就不成比例,现在又是坐着,再加上这一抖,那简直能令人笑痛肚皮。

  但是眼前三位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俱将愤怒的眼神投向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搂了搂他那拖到地上的大胡子。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你们夫妻三人不在闺房享那鱼水之乐,跑到荒山来找我老人家,莫非三缺一,想凑一场麻将打打不成?”

  姬悲情气得纤躯直颤,因为东郭先生刚才那句“你们夫妻三人”比钢刀还利,深深地刺痛了她,也使她感到无地自容。

  俞放鹤及姬苦情也感脸似火烧,恨不得一掌下去将东郭老鬼劈为齑粉。

  半晌之后,姬悲情才稳住心情:“东郭先生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如果我有事情相问,深信你是不会讲假话的。”

  东郭先生道:“还是‘墨玉夫人’厉害,头一句话就将我扣住了。”

  姬悲情道:“现在我想知道,俞公子是不是在你此地?”

  东郭先生道:“既然找上门来,我想不承认能行吗?”

  姬悲情道:“承认了就好办,我想跟他当面讲几句话。”

  东郭先生神情一怔:“是不是又想叫他暗杀我老人家?”

  姬悲情发了一会窘:“这正是我失策的地方,我应该杀了他,拥有‘阎王债’和你的‘报恩牌’,整个武林将为我操纵。”

  东郭先生道:“这好像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人前认错,我老人家深感荣幸。”

  姬悲情苦笑了笑:“晚了,一切都晚了,但还有一件事情不晚。”

  东郭先生怔道:“什么事情?”

  姬悲情狠声道:“杀掉他。”

  这三个字说得特别重,显然已将俞佩玉恨入骨髓。

  东郭先生说:“如果那样你会再后悔一次。”

  姬悲情道:“为什么?”

  东郭先生道:“因为‘阎王债’是我向江湖上公布的。”

  姬悲情怔了一怔:“真有这回事情?”

  东郭先生道:“这又不是朝自己脸上贴金,谁愿无中生有,硬朝自己头上拉。”

  姬悲情眼神一动:“纵然如此,最多也只能算假你之手,我要追究的仍是罪魁祸首。”

  东郭先生道:“这样说你认定那小伙子了?”

  姬悲情说:“嗯,世间将没有力量可以改变我的决定。”

  东郭先生道:“如果我硬拉在自己头上呢?”

  姬悲情说:“但愿这句话算东郭先生说溜了嘴,或者是我听错了,再不然就请将话收回。”

  东郭先生道:“借用你的一句话——世间将没有力量可以改变我的决定。”

  姬悲情叹了口气:“那就僵了。”

  东郭先生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一个僵局,纵然你肯罢手,也挽回不了它。”

  姬悲情怔了怔:“你这话似乎另有所指,可以讲得详细点吗?”

  东郭先生道:“我认为你还是暂时糊涂的好,但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姬悲情道:“既不愿讲,我也就不愿追问,看在武林同道,由我划出两条路来,任由东郭先生选择好吗?”

  东郭先生道:“讲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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