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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名字叫“和尚”的女人(3)


  三

  这个声音嘶哑而低沉,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甚至连女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觉得很好听。

  藏花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那个女人的样子,藏花还真找不出字句来形容她。

  夕阳早已没人,月亮不知何时已悄悄的高挂天空。

  月光照到空地上己变得清清冷冷的,这个女人就这样懒懒散散的站在清冷的月光中,不言不语。

  她脸上并没有带着什么表情,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既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甚至连指尖没有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藏花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身上每一处都好像在动,每一处都好像在说话,都好像在叙述着人生的悲欢离合。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半张半盒,黑白难辨,看上去好像都永远没有睡醒的样子。

  但这双眼睛在看着你的时候,你立刻会觉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诉着人生的寂寞和凄苦,低诉着一种缠绵入骨的情意。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都没有法子不同情她,但等你想要去接近她的时候,她忽然又会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就仿佛远在天之涯,海之角,远在虚无飘渺的云山之间。

  藏花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但她却知道,像这样的女人正是男人们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女人。

  花漫雪的风姿也很美;但和这女人一起,花漫雪就会变得简直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小姑娘。

  “原来任飘伶等的人就是她。”

  突然一股莫名的气冲上藏花的心深处,但她却也不能不承认,这个女人的确是个值得等的人,也值得看的女人。

  任飘伶就一直在看着她。

  这个女人懒懒散散的坐了下来,轻轻的拿起任飘伶面前的酒杯,却是很快的一饮而尽,喝得甚至比任飘伶还要快。

  像她这样的女人本不该这么样喝酒的。

  可是她这样子喝酒,别人非但不会觉得她很粗野,反而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醉人风情,令人不饮就醉了。

  她一连喝了七八杯,才忽然抬起头,向藏花浅浅一笑。

  连笑容都是懒懒散散的。

  ——只有久已对人生厌倦的人,才会笑得如此懒散,又如此冷艳。

  她又在喝第九杯酒。

  藏花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她的眼睛,藏花这时才发现星光竟己因她而失色。

  “这里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藏花忍不住开口说:“你知道吗?”

  她的回答居然又是那懒懒散散的一笑。

  “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话,最好快说。”藏花故意不去看她。“而且请两位长话短说,因为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任飘伶忽然笑了笑,“和尚的酒还没有喝够时,一向都是懒得说话的。”

  “和尚?”藏花一惊:“她的名字就叫和尚?”

  “是的。”

  这么样的一个女人居然叫“和尚”,为什么不干脆叫“尼姑”呢?

  藏花看看她,再看任飘伶:“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喝够?”

  和尚忽然也淡淡一笑:“醉了时才够。”

  “醉了?”藏花说:“醉了还能说话?”

  和尚手里还拿着酒杯,目光却已到了远方,她淡淡的说:“我说的本就是醉话。”

  “芸芸众生,又有谁说的不是醉话。”任飘伶笑了笑。

  和尚又是懒假散散的一笑,她轻轻拍拍他的肩,嫣然的说:“你很好,近来我已很少看见像你这样的男人了。”

  她笑着说:“难怪有人要为你吃醋,打翻醋罐子。”

  “吃醋?”藏花作样的问:“谁在吃醋?”

  和尚没有回答,却将一张脸迎向灯光,“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吗?”

  灯光凄迷。

  藏花虽未看清她脸上的皱纹,却已经发现她的确已经显得很樵悴、很疲倦。

  一种对人生无奈的疲倦。

  “灯下出美人。”和尚笑了笑:“女人在灯光下看来,总是显得年轻些。”

  “哦?”

  “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有时都还会难兔忍不住要吃醋的。”她淡淡的笑:“何况你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呢?”

  “你醉了。”藏花说:“你在说醉话。”

  “醉话往往是真话。”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世人偏偏不喜欢听真话。”

  “我喜欢听。”任飘伶忽然开口。

  和尚的眼波流动,飘过了他的脸,飘向远方,她的声音也仿佛飘向远方。

  “你听到话本不假。”

  任飘伶的脸色仿佛变了变:“你已知道不假?”

  她慢慢的点点头,再也不说话。

  任飘伶也不再说话,只是直着眼睛在沉思,过了很久,才长长吐了口气:“多谢”。

  “你以后总有机会谢我的,”她说:“现在你们最好是快走吧,莫让这位小妹妹等得发急。”

  她忽又笑了笑:“男人若是要女人等,就不是好男人。”

  藏花又不住问:“女人若是要男人等呢?”

  “那没关系,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只不过你最好记住,男人都没有什么耐性的。”她的目光又疑问远方,“无论你多么值得他等,他都不会等太久的。”

  藏花忽然沉默了下来,她似乎咀嚼出和尚话里的那一种说不出的辛酸滋味。

  “我们走了,你呢?”任飘伶开口问。

  “我还想喝几杯。”和尚又是懒懒散散的笑笑。

  “我陪你。”任飘伶说。

  “为什么要陪我?”

  “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喝酒的滋味。”

  ——那种滋味,如果不是尝试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出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要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她淡淡的说:“你走吧,不必陪我。”

  她又举起酒杯,就在她举起酒杯时,藏花忽然觉得她似乎已变得完全孤独。

  无论多少人在她身边,她还是孤独的。

  ——那已不是寂寞了,那是一种心死的落寞而已。

  任飘伶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拿起酒杯:“我再敬你一杯就走。”

  “只望这不是最后一杯。”和尚幽幽的说。

  “当然不是。”

  两人举杯饮尽。

  藏花也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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