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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解铃常是系铃人(1)


  老人口中显然在咀嚼着酥糖,但语声更愤怒。

  “但什么?催梦草的来源已少,本门暗器,又必需此草炼制,那姓秦的要这草作什么?”

  唐迪道:“听说他需用此草来配制‘情人箭’的解药,我们不给他草,只怕他就要反悔婚事了。”

  老人怒道:“反悔就反悔,暗器才是本门中的血,本门中的命呢,婚事算什么?狗屁,狗屁!”他越说越激动:“今日江湖中人,虽然都将‘情人箭’看做最厉害的暗器,但那只是旁门左道的障眼法。只有我唐门的毒沙毒蒺藜,才是毒药暗器的老祖宗,堂堂正正的老祖宗!本门中无论什么,都要以暗器为先,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小孩子的婚事,去他的吧。”

  唐迪嗫嚅道:“但宾客都已来了……”

  老人大吼道:“宾客,宾客都是屁,暗器!暗器!只有咱们的毒药暗器最重要,若无暗器,还有什么鬼宾客?”

  唐迪道:“是,是……爹爹请吃块糖……”

  老人吼道:“不吃了,哼哼,你当那姓秦的,真的敢反悔婚事么?他若敢说,你只管请他吃毒沙子。”

  唐迪道:“是,是……”

  老人道:“好,说完了,你去吧,展梦白你进来。”

  展梦白心头一惊,几乎从屋顶上跌下来,他再也想不到这老人在盛怒之下,还能发现自己的行迹。

  只听“吱”地一响,窗户已开,灯光涌出。

  展梦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跃下,纵身跃入窗户。只见房屋甚是宽大,但房中却只有张特大的锦榻,榻上一张矮几,几上堆满了芝麻酥糖,唐迪果已走了。

  那白发萧萧的老人斜坐锦榻上,目光闪电般望着展梦白,大声道:“哈!你胆子倒不小,叫你进来,你就进来了。”

  展梦白苦笑道:“不敢进来,也要进来的。”

  白发老人道:“我早就知道你要来的。听说你和我小孙子鬼鬼祟祟,是不是帮他来找那女人的?”

  展梦白心头方自一惊,忖道:“这老人好精明。”

  老人已大声吼道:“是不是,快说,是不是?”

  展梦白大声道:“是。”

  老人似乎也呆了一呆,瞪着他瞧了半晌,忽然大吼道:“哈!好小子,你敢承认,你竟敢承认?”

  展梦白朗然道:“本是实情,为何不承认?”

  老人目光更是凶狠,厉声道:“你可知道,随意到这屋子来窥探的,犯的是什么样罪么?”

  展梦白道:“有什么罪,展某承当。”

  老人吼道:“你若是被他要挟而来,还可减些处罚,否则……哼哼……”

  展梦白挺起胸膛大声道:“我自愿来的,与他无干,我若是不愿前来,谁也无法要挟我。”

  老人又自狠狠瞪了他半晌,忽然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拿块酥糖来……快,你也吃一块。”

  展梦白想也不想,拿了块酥糖给他,又拿起一块,暗道:“莫说酥糖,纵是毒药我也要吃下去。”

  举手将酥糖抛入口中,咕嘟一口吞了下去。

  只见老人闭起眼睛,仔细咀嚼着那块酥糖,一面不住点头,仿佛已忘了展梦白还在眼前似的。

  展梦白索性沉住了气,也不说话。

  夜风入窗,矮几上的烛光,随风飘来飘去,老人忽然抬起手掌,轻轻一拂,也不见有何风声,两扇窗门却“砰”地应掌关了起来。

  展梦白不禁倒抽了口凉气:“这老人好深的掌上功力。”

  若论掌力刚猛,自然得数蓝大先生,但这老人掌风无声,观之无力,掌力之阴柔,却是展梦白从未见。

  那老人却似心事重重,随手拂出一掌,又自沉思起来,口中喃喃道:“催梦草,他为何这般急着要催梦草……”

  展梦白亦自茫然不解,听他喃喃自语,自无法置答。

  但窗子关后,屋中竟有一阵阵淡淡的血腥气,飘入他鼻端,他惊诧之下,转目四望,才发觉这老人双腿之上,俱都裹着层皮毛,瞧那颜色,似是方自羊狗身上活生生剥下的,只是老人双腿盘膝,不加注意,便难发觉,想是这老人双腿阴寒之症极重,倒非故作不能行动。

  思忖之间,突听老人长叹道:“吃药的时候又到了。”双掌轻轻一拍,展梦白立在近前,听这掌声似是十分轻微。

  但这轻微的掌声,越到远处越是响亮。

  接着,垂帘外竟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蹄声渐近,垂帘一掀,门外站着的竟是那终日未曾露面的火凤凰。

  她手里牵着一条缰绳,瞧见展梦白,脚步一停。

  那老人笑骂道:“小丫头,他已是自己人了,还避他做甚?”

  展梦白暗中苦笑,却不得不含笑向她打个招呼。

  哪知火凤凰直着眼睛走进来,竟再不瞧他一眼。

  展梦白不禁暗中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她手里牵着的,竟是那匹“紫麒麟”,只是这匹千里良驹,此刻竟是无精打采,再无昔日神骏之态,见着展梦白,仿佛还有些认得,垂首低嘶了一声。展梦白更是惊奇,暗暗忖道:“这老人要吃药了,她怎的牵了匹马来?”

  只见火凤凰左掌捧着只玉钵,反手自头上拔下只银簪,突然伸手一刺,将银簪深深刺入马股中。

  那匹马似已被药物麻醉,全然不觉痛苦,火凤凰右手拔出银簪,左手玉钵立刻接了过去,鲜血汩汩自马股流出,流入了玉钵之中,片刻之间,便将玉钵注满,火凤凰已取出块膏药,“吧”地贴上马股的创口,双手捧着玉钵,送到那老人面前,老人接过玉钵,竟一口气将钵中马血喝得干干净净。

  展梦白早已看得目定口呆,作声不得,暗惊忖道:“难怪此马神情这般萎顿,却不知道老人喝这马血做甚?”

  只听老人哈哈一笑,道:“马儿马儿,苦了你了。”目光转向展梦白:“就连你瞧着也有些心疼,是么?”

  展梦白道:“不错,马多得很,何苦要喝它的血?”

  老人笑道:“小孩子知道什么?这匹马乃是我老人家花了三年心血养成的‘药马’,不喝它的血喝谁的血?”

  展梦白大奇道:“药马?”

  老人大笑道:“这匹马三年来吃的草料,俱是常人做梦也吃不到的灵药,它享了三年的福,如今也该吃些苦了。”

  展梦白恍然忖道:“难怪唐门中人,将此马看得那般珍贵,一心想要夺回,这老人想必是因练那阴柔之功,练得太过,以致双腿阴寒入骨,如今便要想尽千方百计,来驱除这双腿阴寒,但此马既是药马,为何又要它在路上奔波?”

  只听老人笑声一顿,大声道:“你终日在江湖中走来走去,可曾听到江湖中有个名叫‘火盆’之地?”

  展梦白道:“未曾听过。”

  唐老人道:“火盆中住着个冷药师,你可曾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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