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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第十一回 骰子之戏

  他知道这样的暗器打在身上,是谁也无救的了,他方才反应只要稍迟一步,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那女尼胸膛里犹有一丝残余的呼吸,突然张开眼来瞧着楚留香,目光竟突然变得奇异的清澈而明亮。

  楚留香黯然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女尼嘴唇启动了几次,终于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道:“无……无……”

  楚留香叹道:“你已无话可说了么?”

  那女尼满是焦急之色,满头俱都流下了汗珠,但饶是她用尽所有力量,却已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她终于死了。

  她临死前回光返照,神智突然分外清明,竟给楚留香留下了一条重大的线索,只可惜楚留香却不知道。

  楚留香走出乌衣庵,夜色已很沉重,他心情却更沉重,他寄以最大希望的一条线索,竞又断了。

  他暗叹道:“难怪那凶手不怕我寻来乌衣庵,原来他早已知道素心大师死了,否则我在孙学圃窗外时,虽在全神防护着他向孙学圃下手,但后来他还是有许多机会将孙学圃杀死灭口的。

  “原来他竞想借孙学圃之口,说出‘乌衣庵’,然后再假冒‘素心大师’,将我诱入歧途,谁知我竟瞧出了他的破绽。

  “于是他一计不成,算准我必来乌衣庵,就先躲到那禅堂的梁上,乘我不备,掷下素心的尸骨,向我下手。

  “这一‘次他虽未成功,但他的汁划却委实不能说不周密,他的手段更毒,我只要稍有疏忽,便难免要遭他的毒手,他一心不愿我涉及这件事中,不惜杀死这许多条人命,可见这件事所牵涉的秘密,必定惊人得很。”

  想到这里,楚留香非但毫无胆怯退缩之意,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敌忾之心,要和这厉害的对手一较高低。

  冒险,他根本不当做一回事。

  越是危险的事,他反而越觉得有趣。

  他突然仰天而笑,道:“你听着,无论你是谁,要想吓退我那是在做梦,我迟早要揭破你的秘密,你跑不了的。”

  荒郊死寂,渺无人踪,他那鬼魅般的对手,也不知是否就避在暗中,也不知是否听见了他的挑战。

  楚留香顿住笑声,又陷入沉思中。

  那痴尼临死前,究竟要说什么?

  她说的“无”字,难道并非“无话可说”的“无”?

  楚留香喃喃道:“瞧她的眼神,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她说的莫非是‘吴’,那凶手莫非是个姓‘吴’的?”

  他心念转动,突然想起那女尼是死在梧桐树下。

  她说的莫非是个梧桐的“梧”字,她莫非想告诉楚留香,那梧桐树下,埋藏着什么秘密么?

  一念至此,楚留香立刻转身,但他还未奔回乌衣庵,便已瞧见一道猛烈的火光,冲天而起。

  那乌衣庵竟已化为一片火海,那“梧桐”树下纵有什么秘密,也早已被火烧得干干净净了。

  楚留香回到城里,夜市已阑珊。

  他又是疲乏,又是饥饿,但却径自先奔快意堂。

  以秋灵素那样的人,决非无名之辈,她嫁的丈夫,想必也赫赫有名,朱砂门弟子众多,眼皮很杂,说不定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这几天,他的心毕竟有些乱了,竟未想到他自己本是个眼皮最杂的人,他自己以前又怎会从未听起过有关秋灵素的事?

  若连他都不知道的人,别人又怎会知道?

  突听身后蹄声骤响,一人轻叱道:“闪开!”

  楚留香身子刚避开,已有一匹马自他身旁冲过。

  马上人黑色的斗篷,迎风飞舞,露出里面火红色的缎子,人马急驰而过,险些将楚留香撞倒。

  但他非但毫不动怒,反而失声赞道:“好神骏的马。”

  对于马,也和对女人一样,楚留香有着特殊的鉴赏力,有时他瞧见好马,甚至比瞧见美女还要愉快得多。

  此刻他一眼瞥过,便知道这匹马实是万中选一的龙种,能瞧上这种马的人,想来也绝不是等闲角色。

  楚留香喃喃道:“这人又是谁呢?为何来到济南城?……美女虽然有时会嫁给蠢丈夫,但良驹却绝不会被庸人所御,好马选择主人时,那眼光的确要比女子选择丈夫精确得多,至少它不会被男人几句花言巧语就骗过了,也不会瞧得白花花的银子就发晕,而且它选择好一个人时,也时常比女人对丈夫忠心得多。”

  他喃喃自语着不禁发出了微笑。

  随时找机会让自己笑笑,松弛松弛自己的神经,这就是他做人的态度,只怕也就是他为什么总是能在生死关头中活下来的原因——一个人的神经若是太紧张,遇着了危险的事,就会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的。

  何况,他自信这看法绝不会错,只因对于女人和马这两件事,他的确都可算得上是少有的权威。

  还未到快意堂,楚留香就又瞧见了那匹马,它站在快意堂门口的灯笼下,正不住昂首低嘶。

  它的主人并未将它系起,似乎根本不怕它被人偷走,几个人远远站在一旁,竟不敢走近它。

  还有个人捂着肚子蹲在那里,满脸俱是痛苦之色,楚留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朋友可是吃了它的苦头么?”

  那人苦着脸骂道:“这匹见鬼的马,凶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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