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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那紫衣少女迷惑地道:“奇怪,你等候了三天,知道我一定会来?”

  韦松忙道:“是啊!我自知太鲁莽,太蠢了,三天来,不知受了多少自责,受了多少悔恨的煎熬,兰表妹,兰表妹,你,你会原谅我吗?”

  紫衣少女喃喃自语道:“——要我原谅你?——奇怪”韦松轻叹一声,又道:“那天坟土掀开,不见了尸体,都怪我一时气昏了头,才鲁莽地打了你一掌。但是才离开了半日,我已经越想越悔,急急赶回来时,就不见你的踪影了,兰表妹,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你是最了解我的脾气,你想想,当我亲眼看见坟墓掀开,里面却失去了尸体,心里是多么急,多么愧,多么恨……”那紫衣少女听到这里,面上掠过这一抹恍然的神色,轻吁道:“啊!所以你就打了我一掌?”

  韦松惭愧地低下了头,道:“我自知太不应该,你愿意打我骂我,我都衷心接受,只求你能原谅我在情急气愤之下,做出那种鲁莽的举动来。”紫衣少女暗暗点了点头,微笑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忘记它吧!好在我伤得并不重。”

  韦松闻言,既惊又喜,仰面道:“真的?你不再记恨我了?你真的原谅我了?”

  紫衣少女嫣然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们是表兄妹,从小一块儿长大,为什么要记这些无心铸成的措误呢?”韦松至此如释重负,长叹一声,道:“兰表妹,你是太好了,这样越令我自责自谴,愧疚难以自容。”

  紫衣少女柳腰轻拧,飘身落马。倩如盈盈,反而安慰他道:“表哥,别难过了,怪来怪去,都只怪我长得太像那位万毒教教主,是不是?”

  韦松愤愤地道:“对!对极了!要是没有那阴狠歹毒的万毒教主田秀贞,我怎会把你误当是她!”

  紫衣少女脸上忽然一红,但瞬即恢复常态,含笑道:“她真的很像我吗?”

  韦松点头道:“实在太像了,我初到君山,一眼看见她的时候,险些把她当作是你,后来在襄阳酒楼上,却把你误认作她。”

  紫衣少女神秘地一笑,道:“真怪,天下竟有这样像我的人,哪天我得会会她,看看她究竟像到什么程度。”

  韦松接口道:“若论神情、模样、声音,几乎无一不同,除了她有一颗阴狠歹毒的心,单凭目光,简直叫人难以分辨。”

  紫衣少女轻笑道:“你是说,假如让她跟我站在一起,连你也认不出谁真谁假?”

  韦松道:“正是。”

  紫衣少女立即又问:“那么,如果我就是万毒教主田秀贞,你却错把我认作表妹,那样岂不可怕?”

  韦松微觉一怔,随即笑道:“这一次,我是决不会再看错人了。”

  紫衣少女螓首一歪,俏声道:“为什么?”韦松腼腆地笑笑,说道:“因为我以前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田秀贞据说是个残废人,脚上有伤,不便行动,这一点跟你绝难混淆,唉!只恨我当时竟没有想到。”

  那紫衣少女心里暗笑,表面上却毫无表示,姗姗举步,走到大树下,凝目注视那棵大树,一时没有开口。

  韦松跟了过去,忽然轻轻问道:“兰表妹,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常在这树下等候梅香替我们捉麻雀的事吗?”

  “唔!”她漫应了一声。

  “时间过得多快,那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韦松感怀无限地,道:“兰表妹,你看,这棵大树记得我离家的时候,你亲手绣了一只香袋送给我,可是,我并没有带它到衡山去,却偷偷藏在树上一个树洞里。”紫衣少女神情微微一动,回过头来,怔怔注视着韦松,忽然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开口。

  韦松沉缅在温馨往事之中,对她这微有异样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察觉,喃喃又道:“那天我满怀高兴的回来,香袋仍旧好好藏在树洞里,想不到待我赶到家时,家里却发生了那么大的惨变……”

  紫衣少女忽然打断他的话,接口问道:“你已经知道是谁害死他们了吗?”

  韦松摇摇头,沉痛地道:“目前还没发现明确的证据,但是,全家人都是中毒惨死的,我猜总跟万毒教有些关联。”

  紫衣少女沉吟片刻,笑道:“猜想只是猜想,最要紧的,还是要找到确实证据,你难道一点发现也没有?”

  韦松忙从身上取出半截断剑和那枚星状暗器,激动地把当时所见情形说了一遍,最后又道:“这两件东西虽然不能算得证物,但只要先查出那位身怀万毒教请帖的斑发老人,以及另一位事后失踪不见的神秘人物,就不难追查出整个经纬,找出下毒的凶手。”

  紫衣少女仔细看了那柄断剑和星状暗器,面上神情瞬息数变,好像十分激动,半晌之后,却轻嘘一声,垂下头去。

  韦松问道:“兰表妹,你有什么发现吗?”她缓缓摇头,漫声道:“没有,此事扑朔迷离,一时哪能臆测得透,你好好收藏这件东西,咱们慢慢查访,也就是了。”

  韦松依言将两件东西用布包妥,放进怀里,愤愤说道;“若被我查出那下毒的凶手,天涯海角,也誓要将他剖腹挖心,祭奠爹娘和惨死的亲人。”

  紫衣少女面色激变,站起身来,道:“天已经亮了,咱们眈在这儿干什么?

  韦松望望东方天际,果然已泛出鱼肚色,遂也挺身站起,轻拍肚子笑道:“为了等你,已经三天没吃过一点东西,现在忽然饿得难过,走,咱们先找家酒楼,好好饱餐一顿。”他左手轻挽马缰,虎腰微闪,当先跨上马背,向紫衣少女招手道:“兰表妹。来吧!我没有坐骑,说不得只好反客为主,委屈你这匹白马一些。”那紫衣少女微一踌躇,便也爽然伸出玉臂,韦松俯身揽住她的纤腰,轻轻一提,拥在鞍前,一抖丝缰,那马儿拔开四蹄,向北飞驰而行。

  一骑双跨,去势如风,那紫衣少女娇慵地依偎在韦松健壮的胸怀里、迎着清晨凛冽的冷风,从心底发出一阵怯生生的颤抖,暗自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忖道:“田秀贞啊田秀贞,他和你已经仇深似海,不共载天,你究竟准备杀了他?还是害了你自己?——”

  心潮汹涌,委实难决,朔风扑面,也无法使她纷乱的意念冷静镇定下来,她暗地喟叹一声,索性不再去想它,秀肩微缩,更紧紧偎贴在身后那温暖的怀抱中。

  华灯初上的时候,白马踏着轻快碎步,缓缓驰进一处镇甸。

  这镇甸虽不甚大,但因濒近大江,商帆往来,市面极为繁盛,此时正当夜市,街上行人如织,白马已很醒目,再加上人儿,男的神采飘逸,女的娇俏妩媚,以至引得许多人驻足而观,膛目相送,谁个不喷喷称羡。

  但他们哪里知道这金童玉女般很少年,表面上依偎顾盼,柔情万种,骨子里却是生死冤家韦松信蹄穿越两条大街,先寻了一座酒楼,和田秀贞举杯畅饮,饱餐了一顿,然后在一家规模颇大的“宏升客店”要了两间紧邻的上房。

  经过几昼夜不眠不休,他虽有一身超人武功,这时心情一懈,也感到困意朦胧起来,盥洗已毕,田秀贞在韦松房里略谈了一会,便起身回房,自去安歇。

  夜,像一池无波死水,嚣尘喧哗渐渐静敛以后,一家家灯火,次第熄灭,整个大地,又沉人无边死寂。

  韦松合衣躺在床上,手臂交叉枕着后脑,凝目眺望着窗外繁星,刹时间,脑海里又呈现出一幕幕难忘的回忆、一他仿佛又见到死去的父母,阴森的坟墓,衡山的松涛,桐柏山岭的积雪,以及君山悬崖间惊心动魄的一瞬,湖滨茅屋里,东方姐弟亲切感人的笑容……

  许许多多往事、际遇,就像那天空闪耀明灭的繁星,一件隐去,另一件又显现出来,渐渐地,倦意爬上他的眼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步入了沉沉梦乡。

  朦朦胧胧,长夜在无声无息间消逝。

  蓦然间,他好像听到一声轻响,一惊之下,警觉立生,本能地从床上翻身跃了起来。

  房中燃亮的烛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目光掠过窗口,似觉有一条其决无比的黑影,在窗外一晃而没。

  韦松身负绝学,反应何等迅捷,右手轻轻一按床缘,身形已如脱弦箭矢般穿窗而出,但当他双掌交错,脚落实地,庭院空空荡荡,却看不出任何人踪或异样。

  他暗暗纳罕,私忖道:“分明有人在窗外窥探,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

  他轻轻掩到隔壁窗外,屈指轻弹两声,低声道:“兰表妹!兰表妹!”

  房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回应。韦松摇摇头,暗叹道:“一定是掌伤尚未复原,不然的话,一个练武的人,是不应该睡得这样沉的。”于是也就不忍心惊扰她,独自闪身上屋,在附近仔细搜索了一遍,未见异状,使悄然回去调息了。

  这一夜,竟再没有发现第二次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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