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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慧心眼睛一瞬,幽幽接口道:“奇怪我为什么穿了这件俗装,是不是?”

  韦松忙点头道:“正是,我险些没有认出是你来,你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呢?”

  慧心羞怯的低下头,过了片刻,忽又昂起粉面,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打扮?这件衣服本来就是我的,因为一因为——好久没有穿过了,今天特地找出来,看看还能不能穿得上——”

  她斜睨了韦松一眼,又道:“韦师兄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韦松讷讷笑道:“不!不!我只是有些奇怪,师妹是出家人,今夜怎么会突然想起换了俗装?”

  慧心红红脸,笑道:“韦师兄,你看我穿俗装和僧衣,哪一种好看些?”

  韦松怔了一下,道:“这话叫我很难回答——”

  慧心迫问道:“怎么难答?”

  韦松道:“师妹丰神脱俗,穿僧衣则高雅圣洁,着俗装则秀丽飘逸,实在叫人分不出哪一样不美。”

  慧心笑道:“不行,我一定要你说一个分别出来。”

  韦松沉吟半晌,道:“如果一定要分别不同,依愚兄世俗眼光看起来,自然是俗装比较方便些——”

  慧心听了这话,立现欣喜之色,招招手道:“来!咱们到林子里再说。”

  韦松如言随在她身后,两人踏着落叶。重入竹阵,不一会,来到林中一处空地。

  慧心叫他坐在地上,自己也挨在身边席地而坐,双手抱膝,满足的低语道:“多少年来,一直希望有一天,有人陪我在林子里谈谈,平时除了师父,只有有巧巧肯陪我,但它又不能跟我说话。”

  韦松迷惘的问:“师妹日间约我来林中见面,就为了想我陪你谈谈?”

  慧心摇头道:“不!我有很重要的话要问你。”

  她不等韦松开口,径自又紧接着道:“但是,我们现在暂时别谈那件事,我想先问你,今天师父跟你说些什么?”

  韦松道:“她老人家是跟我讨论东方姑娘疗伤的事。”

  慧心道:“疗伤是正事,她跟你讨论什么?”

  韦松心知她已经偷听过经堂中谈话,使坦然将炙穴为难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慧心听了,半晌不语,许久,才轻轻问:“依理说,东方姑娘对你有救命大恩,纵然粉身报答,也是应该,但这件事不在肯与不肯,而在疗伤之后,你势非娶她做妻子不可,你考虑过要不要答应下来呢?”

  韦松又把徐文兰立逼同意的事,补述一次,然后道:“为报重恩,我已经没有抉择余地,唯一善策,只等医好东方姑娘,舍命一死,以保全她的清白——”

  慧心猛可跳了起来,叫道:“什么?救了一个,死了一个,这是什么办法?”

  韦松叹道:“我既不能眼睁睁见她长此昏迷不救,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

  慧心道:“亏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主意也拿不出来?”

  韦松道;“师妹如有两全之策,就请教我,终生感戴。”

  慧心道:“眼前便有两个办法,只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韦松道厂‘师妹快说出来参酌参酌!

  慧心道;“第一个办法:咱们只消下山,在附近捉一个男人上来,叫他依照嘱咐,替东方姑娘治疗炙穴,事成之后,一刀将他杀死了,万事皆休——”

  韦松忙道:“这种损人利己的事,万万不能做的。”

  慧心又道:“好!那么咱们就用第二个办法:你和我留一封信给师父,连夜下山,赶往万毒教总坛,去替她把解药抢回来,这样总好了吧?”

  韦松默然半晌,道:“这一条固然是可行之计,我也曾经对姑姑提过,但她老人家认为,由此往洞庭,一去一返,旷日甚久,何况万毒教总坛因欧阳琰伤败遁回,势必加意防范,假如硬抢硬夺,未必会抢得到手——”

  慧心道:“这么说,一定要你替她炙穴?一定要你拿性命去报答她?”

  韦松黯然道:“目下除此一途,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慧心竖眉不悦,道:“你愿意死,我可不愿意,韦师兄,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位东方姑娘?”

  韦松惊讶道:“这话什么意思?”

  慧心道;“你要是喜欢她,替她炙穴疗毒好了之后,索性娶她过来,要是不喜欢,干脆我——”

  韦松一惊,道:“师妹,你怎么样?”

  慧心咬咬牙,道:“干脆我一刀杀了她,从此再没有麻烦——”

  韦松骇然道:“你怎会生出这么可怕的念头,你——你要叫我做天下人不齿的勾当,要我恩将仇报,永生永世受万人唾骂?”

  慧心脸色一连数变,突然“哇”地抱住韦松,失声痛哭道;“可是,我不让你去死,我不要你拿性命去报答她,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了——”

  韦松大吃一惊,猛然推开她的纠缠,站起身来,道:“师妹,你是佛门中人,怎能这样?”

  慧心死命摇着头,嘶声叫道;“我不是佛门中人,我不出家了,师兄,答应我,让我蓄发还俗,让我永远跟你在一起,答应我,答应我——”

  韦松万想不到她竟然说出如此露骨的话来,一时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才好,慧心的身子,却像蛇一地扭缠着他,樱唇如雨,不断落在他的眼上、顿上、嘴上——

  他虽然活了二十年,似这般被一个少女赤裸裸吐露爱意,火辣辣纠缠着身子,这还是生平第一遭。

  是以,他一时竟忘了该如何是好,只知瞪着眼睛,浑身不停的颤抖。

  慧心像一团熊熊烈火,扭动着,呓语着;“韦哥哥,答应我,我要蓄发,我要嫁给你,一定的——”

  韦松惶然喃喃道:“啊!不行!不行!不行——”

  慧心叫道:“行!行!你忘了在华山水窖里,你已经触摸过我的身子,除了你,我不能再嫁给旁的男人,是吗?”

  韦松惊惶失措的摇着头,道:“没有,我没有,师妹,快放开手,快放手——”

  慧心泣道;“难道我不如东方莺儿?难道你不喜欢我?”

  韦松神情一震,突然一挣而起,沉声道:“师妹,你疯了么?要是被姑姑看见,咱们都别想活了!”

  这一挣,用力过猛,竟将慧心推跌在地上——

  慧心冷不防韦松会这样用力,一跤滚跌地上,整个迷梦、幻想、希望——都被这一跤跌得粉碎。

  她怔怔坐在地上,一时反倒忘了悲伤和哭泣,拥塞在她心中的,只有屈辱、悔恨,说不尽的屈辱和悔恨。

  她向他掬出赤裸裸一颗心,换来却是满身羞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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