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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辛弟顿时跳了起来,瞪着一对眼,左右张望一阵,沉声道:“你疯啦?好容易抢到手,不带回去,又给老头子送回去?”

  陶羽挥挥手道:“唉!你不懂这些,不许你胡说,只管给我驾船到桃花岛去就是了。”

  辛弟不住摇头,嘀咕道:“我真的不懂,追的时候只恨少生两条腿,舍死忘生追到了,又要送回去了,我真的不懂这道理。”

  陶羽一面拉起风帆,一面叹道:“懂也罢,不懂也罢,为了竺姑娘一生名节,我又能怎样呢?”

  辛弟是个粗人,接口道:“竺姑娘有什么关系,在我们无毛族,—个男人,讨上四五个婆娘,也算不得一回事。”

  陶羽脸色一沉,喝道:“辛弟,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凌姑娘是什么身份,这些话被她听见,那还了得?”

  辛弟伸伸舌头,笑道:“只当我放屁好啦,可是桃花岛在什么所在?你和我谁也不知道,这船如何驶法?”

  陶羽想想这活也对,便去悄俏唤了一名侍女出来,暗地问她去桃花岛应该在那一个方向?

  那侍女膛目许久,摇摇头道:“婢子从未出过海,那弄得清方向。”

  陶羽无奈,只得向辛弟道:“咱们都不知水路航道,错了方向,反而不好,只好先向北驶,待返抵中原以后,再另雇海船送她们回去。”

  辛弟依言扬帆向北,逆风驶了一天一夜,前望一片苍茫,海大无际,左近虽有不少岛,却俱无人迹,这一来,连他自己也迷失了方向了。

  陶羽心神交瘁,酣然沉睡,清晨醒来,见辛弟无精打采地撑着舵,极目碧涛千里,连一线陆地的影子也看不到,不觉诧道:“记得那天夜里追赶大船,不过半夜时间便能追上,后来船沉落水,避到那个小岛,也必然不会很远,怎么现在回驶一天一夜,还见不到陆地?”

  辛弟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或许逆风北驶,行得特别慢些,公子,我肚子又饿了一夜,求你去叫那些婆娘弄点东西吃行吗?”

  陶羽点点头,站起身来,忽然揉了揉睡眼,叫道:“辛弟,你瞧!舱板上那两只小艇怎么不见了?”

  辛弟睁眼一看,果然舱面上原先架放着的两艘小艇竟己不翼而飞,余下两块空地。

  陶羽又问道:“昨天分明还在,过了一夜,怎会忽然不见?昨夜你没有发觉什么动静?”

  辛弟尴尬地笑道:“不瞒公子说,昨夜你睡了以后,咱也睡了,想不到大海里还会闹贼,实在叫人难防。”

  陶羽心念一动,连忙飞步奔进舱里,拉开舱门,顿时呆住……

  原来船中不但没有凌茜的人影,连那六名侍女,也一齐失去踪迹。

  他已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觉一阵晕眩,扶着舱门,喃喃低声道:“她已经走了!她已经走了……”

  是的,凌茜已经悄然而去,房中桌上,留着一幅白色丝中,中上用鲜红的血,潦草地写着。

  恨无缘!恨无缘!

  西窗裳冷晓月残,

  秋声迟,夜阑珊,

  几滴情泪,悄挂腮边,烦!烦!烦!

  寻梦梦易醒。

  问天天无言,

  这恼人愁丝,

  怎生得断?怎生得断?

  陶羽捧着丝中,彷佛从那鲜红的血迹中,看到了凌茜愁苦凄凉的面庞。

  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忽儿,将他衣襟上浸湿了一大泪眼凄膝中,他不住地喃喃念道:“……恨无缘……恼人愁丝……怎生得断……怎生得断……唉!我对她太过份了,可是,事至如今,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他低头抚弄着项上那半枚“全真金钱”,这是凌茜嘱令海天四丑交给他的信物,现在,除了这半枚金钱,他好像失去了一切……

  辛弟的声音突然在舱顶叫道:“公子,公子,你快上来……”

  陶羽匆匆将那幅丝中塞进怀里,奔到舱顶,辛弟用手指着海面上道:“公子,你看那是什么?”

  陶羽凝神望去,刻刻碧波上,飘浮着一个人!

  说他是“人”不如说是一具“浮尸”,因为那人正俯伏在一块木板上,—动不动,随浪浮沉,显然已经死了。

  陶羽毅然道:“落帆,救他上来,看看有救没有?”

  辛弟应着,三把两把松下风帆,用长钩将那人连同木板一起拖上船来,翻转来一看,脸色骤变,失声叫道:“呀!是他?”

  陶羽低头一望,也是一怔,原来那人竟是宫天宁。

  他伸手探了探宫天宁的胸口,发觉尚有余温,忙道:“辛弟,去烧点姜汤来,,他还没有死。”

  辛弟道:“没有死,再补他一掌不就完事,还烧姜汤请他喝做啥?”

  陶羽道:“不,我们得弄醒他问一问,他跟桃花神君一路,怎会突然浮尸海上,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辛弟满心不愿意,道:“这家伙欺侮竺姑娘,行同禽兽,咱们想杀他还辱他不到,何苦还费力气救醒他?依我说,管他桃花神君不神君,问也不必问了,弄把刀,把他头砍下来,将来送给竺姑娘,也好让她出出气。”

  陶羽沉吟了一会,摇摇头道:“他虽然可恶可恨,死有余辜,但竺姑娘身上那块骨血,总是他的后代,孩子有什么罪?再说,咱们就算要杀他,也不能趁人之危,下此毒手。辛弟,你听我的话,快去烧碗姜汤来。”

  辛弟虽不愿,但他一向对陶羽敬爱异常,不敢违拗,只得去舱里烧了一碗姜水,他心里实在恨那宫天宁不过,在碗里吐了两口唾液,这才端给陶羽。

  陶羽把姜汤灌进宫天宁肚里,又替他推宫活穴,双掌潜运真力,在他“云门”、“将台”二处穴道上缓缓推拿,辛弟站在后面,看得浓眉紧皱,一直在摇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宫天宁气息渐匀,悠悠醒来。

  当他一眼看见陶羽站在面前,不觉骇然一跳,就想翻身爬起。

  辛弟双掌交错,厉声喝道:“姓宫的,只要你敢动一动,老子立刻要你的狗命。”

  宫天宁心头机伶伶打个寒哗,一双眼珠,骨碌碌左右张望,所见到的,除了大海,便是陶羽和辛弟。不觉暗叹道:“完了,才脱虎口,又落在仇人手中,这一次,只怕一定是活不成了……”

  陶羽脸上一片冷漠,注视了宫天宁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不是在桃花岛大船上吗?怎么会落在海中?”

  宫天宁连忙答道:“都是凌祖尧那老贼……”话到这儿,忽然想起陶羽与凌茜的关系,赶紧又住了口。

  陶羽道:“不要害怕,只管照实说出来,咱们不会难为你的。”

  宫天宁脑袋连点,道:“小弟自知对陶兄不起,但那次给你焚心丸吃,实在并没有要害死陶兄的意思……”

  陶羽淡淡一笑,打断他的话头,道:“过去的事,不必提它,我只是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堕在海中?”

  宫天宁心念一阵转动,极力在脸上堆出一片感激的笑容,道:“说起来,小弟全是为了陶兄,可是此事误会难释,小弟纵或讲出来,大约陶兄也不肯相信。”

  陶羽笑道:“你还没有说,怎知我不会相信?”

  宫天宁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道:“唉!世事变幻,真是全由天定,小弟一时太重感情,万不想因此落入女色圈套,险些连性命也丢了。不意陶兄如此海量,竟在小弟濒死之时,又救了小弟一命,此恩此德,小弟没世不忘……”

  辛弟叱道:“叫你答话,谁跟你老兄小弟攀什么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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