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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罗英闻言骇然一震,忙也低头检视,果然,遍查尸体,除了一处剑创,竟别无伤痕。

  他委屈地泣道:“晚辈适才也和老前辈一般,黑暗中突然出手,并不知是元修道长,但他中剑之时,并未出声,应手便倒在地上,尸身已冷,足见早已被人暗算身死,但此事晚辈百口莫辨,只好烦证老前辈做一个证人,咱们连夜运送尸体到嵩山去,相信秦爷爷一定能查出他致死的原因。”

  南宫显哼了一声,道:“少侠此言,老朽自然相信,只怕各派掌门人和天下众雄未必肯信,再说,明尘大师已经不在嵩山,纵或将尸体运去,也无人以力少侠解脱这份罪嫌。”

  罗英听了,几如置身冰窖之中,默默低下头去,再也无辞可答。

  南宫显又是一声冷笑,道:“老朽等对少侠一家,素所尊敬,前次济南血案,是非尚未明白,今日又生此事,老朽痛心之余,只有替少侠一家清誉盛名,无限惋惜。”

  说完,抱起元修道长尸体,便欲离去。

  罗英慌忙拉住他的衣角,哀声道:“老前辈要到那里去?”

  南宫显怒哼道:“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送他回到青城,由青城弟子自行了断。”

  话声冷酷坚决,语意已明,从此青城与桃花岛,又将结上一段解不开的深仇了!

  罗英泪如雨落,叹道:“老前辈不肯见信,晚辈无法勉强,但晚辈问心可对天日,相信误会终会水落石出的一天,老前辈请便吧!”

  说着,热泪夺眶,涟涟如雨。

  南宫显举步落下楼梯,一言不发,飞身掠向墙头,疾驰而去。

  罗英怔怔留在画楼上,思前想后,心酸难禁,自怨道;

  “爹爹被囚禁百丈峰,犹可说是为了替罗璋叔叔受过,至少秦爷爷和奶奶都坚信他绝对未做那些可耻丑事,但今日之事如果传到他们耳中,只怕连秦爷爷也不肯相信我的辨解了。

  人生痛心事,莫过于满腔委屈,无处可诉,罗英感伤许久,除了独自饮泣,气闷拥塞胸头,真恨不得横剑自刎在当场,但是,含冤而死,沉冤岂不是更无洗刷的机会了?生既负屈,死又饮恨,当真是生死两难。

  嗟吁半晌,他终于横了心:不能死,若是要死,也该在救得奶奶脱险,替爹爹洗雪沉冤之后。

  顿顿足,还剑入鞘,疾步奔出画楼。

  夜空如洗,雨后天际,份外清朗,看天色,已在寅初,离天明不远。

  罗英仰面向天,将满腹气闷,化作一声长而无声的叹息,心里盘算,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去祁连山。

  他不知那掳走祖母的三个番僧是谁?但猜想,必然是来自百拉寺的喇嘛,则他们掳走竺君仪,也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祁连洞府”。

  出赵氏花园,长街寥寂,绝无人迹。他放开身法,快如轻烟,瞬息间已奔驰过数条大街,看看已抵南门,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追魂金针南宫显曾说过那三个番僧用马车掳去奶奶,则必是循官道南下奔风陵渡,再折西入陕,这条路正是我回程时经过的途径,怎的沿途并未见有马车或番僧经过?”

  这样一想,疑云顿起,连忙驻足暗道:不好,那番僧们别是故意在白天以车载运,掩人耳目,暗中却另走捷径,神不知鬼不觉将奶奶送往祁连山去?

  再—思索,若循官道南下,经潼关西行,必然路过崆峒,如今明尘大师及各大门派高手正往崆峒去,番僧们即使狂妄,也不会这样傻得在大路上招摇,那么,他们很可能南下是假,西行是真,走捷越吕梁山,经陕北,跨乌鞘岭向西,沿途虽然尽是荒僻小道,却隐密得多,而且不必经过崆峒。

  同时,就算番僧们并不是走的这个方向,自己超小路,能截在他们前面,岂不更好?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当下转身折返,又回向城西而采。

  正行之际,忽然发觉前面不远,有个人影一闪而没。

  罗英虽急于赶路,却被那半夜出现的人影引起了注意凝目一望,那人已隐入一条横巷不见,他好奇之心顿起,斜奔进入横巷,才转入两次变,竟发现这条横巷正通往赵氏花园后侧,也就是竺君仪曾经准备带他来附近寻祖圭的地方。

  是巧合?是有因?他心里不觉动了奇想,脚下加快,追进了巷子。

  那人发觉罗英追来,显得惊惶失措,飞奔掠穿小巷,略迟疑,便拧身越过墙头,窜进赵氏花园中。

  罗英暗地一震,心道:果然有些古怪。

  但他不久之前,才在这废园中坠过圈套,这一次特别小心,身形一跃登上墙头,却不遽尔乱闯,首先凝目向园中望去。

  这一望,他惊得呆住了。

  从离开到转回来,前后不过顿饭之久,但是,那画楼之上,却亮着了灯火,楼下和二楼卧室窗中,人影蠕动,笑语之声不绝。

  罗英一怔之后,恍然大悟,敢情那些设置圈套赚他入壳的贼党,一直并没有离开过附近,只等他一走,便重又回到楼中?

  难怪桌上残席未终,余酒尚温,难怪楼上被褥凌乱,来不及收拾……这一切,刹那间都得到了答案。

  罗英怒火填膺,龙吟声中,探臂拔出短剑,身形一掠,扑向画楼。

  顷刻间,楼中响起一阵惊乱,灯火突然尽熄。

  紧接着,七八条人影分从楼门。窗口向外疾射,夺路四散逃走。

  罗英大喝一声:“狗贼!还想走吗?”短剑振腕划出,抢步拦住距离最近的一个大汉,剑光飞旋,向他全身罩去。

  那人身中提着一柄鬼头钩,但却无心缠斗,虚挡了一招,抹头便跑。

  罗英认得他的背影,正是适才在路中跟踪的人,那肯让他脱出手去,沉声大喝一声,剑上力道顿增,横身又将他挡住。

  那人连试了几次,无法脱身,匆匆取出一副汗巾将半个面庞蒙住,硬着头皮挥钩应战,口里却不时发出凄厉的啸声。

  听那啸声,既像是知会同党快逃,又像是招呼援声。

  但从他未动手,先用汗中蒙面这一点看,这人显然不愿罗英认出他的真面目。

  罗英手中冷笑,短剑上又增加了两成内力,毫芒闪缩,电掣般紧将他裹住,一面运目四望,却发现其余贼党,已逃得一个也不剩了。

  蒙面大汉钩法破绽百出,举手投足也显得杂乱无章,一心一意只想脱身遁走,叵论真实功力,罗英要杀他实在不是难事。

  但是,这时罗英满身冤屈,无从洗刷,唯一希望,就要擒住一个活口.是以剑招密而不锐,并不想伤他性命。

  转眼十余招,那大汉情急起来,索性只攻不守,拼着两败俱伤,钩法也渐渐凌厉起来。

  罗英冷笑道:“你的同党已奔逃殆尽,徒死何益赶快弃钩受缚,尚可保全性命。”

  那人只不答话,钩影翻飞,仍是一味死拼。

  罗英不觉怒起,剑法陡地一变,寒光霍霍,剑势顿盛,银虹过处,那人惨哼一声,整条右臂,巳被剑锋砍落。

  那蒙面大汉用手掩住伤口,踉跄后退三四步,突然倒转钩尖,猛可身自己胸前回手反刺。

  罗英大喝一声:“撒手!”左掌疾翻,飞劈了过去。

  掌风漫体而至,正撞在那人腿根步位,震得他身躯一斜,钩尖略歪,插在左胸肩肿上,一阵摇晃,翻身栽倒。

  罗英迅若闪电般欺步上身,骈指连扬,点了他“肩井”、“府台”、“云门”三处穴道。

  那人自负重伤,自戕不成,长叹一声,喀然垂下头去。

  罗英正待伸手揭开他蒙面汗巾,突然,暗影中有人低喝一声:“打!”一缕破空无声继小暗器,疾奔背心射到。

  罗英闻声知警,上身向前一倾,短剑反手斜撩,一式“太阿倒持”,锋刃扫在那袭来的暗器上,发出“叮”地一声轻微声响。

  他片刻未停,藉着前倾之势,左掌一按地面,整个身子就像弹丸般弹回来,贴地倒射,向暗影中扑去。

  倏然,一条淡灰色人影冲天拔起,凌空一转,竟从罗英头上擦过,两次起落,已越过墙头,隐入夜色中不见了。

  罗英暗暗警惕自己,停步不追,提剑仍回到蒙面大汉倒卧之处,一把扯下他脸上汗巾,却见那人精目大眼,原来竟是白天曾经在园门前跟自己朝了相的家伙。

  这人面貌,在他脑海中总觉得十分面善,但却一时无从记忆,于是缓和地问道:“咱们好像在那里见过?是不是?”

  那人双目瞪视,并不答话。

  罗英又道:“你不用害怕,只要说出姓名身份,我决不会难为你,一条左臂虽断,性命却可保全。”

  那人仍旧张目不言不动,甚至连眼珠也不转一转。

  罗英皱了皱眉头,沉声叱道:“你要是存心装聋扮哑,就怪别怪我给你吃吃苦头了。”

  说着,振手一把,扣住那人右腕脉门。

  五指一触,罗英吃了一惊,慌忙俯身探探他鼻息,这才发觉那人竟已断了气。

  他既惊又怒,目光聚凝,仔细查看那人尸体,突然在他喉下要害上,找到一个细小的针孔。

  罗英心中一动,吸一口真气,一手按住尸体咽候,另一手默运内力,缓缓由他锁骨向上推送,掌心一吸,一枚细针已被贴掌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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