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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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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保被他引得鼻子也一阵酸,他虽与梁承彦师伯未谋一面,但不难揣测出那终南山上,焦木塌屋,乱草蓬松的荒凉情景。同时又连想起恩师唐百州生死存亡,也渺茫无踪,使得虎目中泪光莹莹,险些陪着流下辛酸泪水来。 那丑少年偷眼看了博小保一眼,突然“卟嗤”笑了起来。傅小保一惊抬头望去,他却立时把脸一沉,口中虽然仍旧吃吃而笑,但笑声神情,充满一片悲愤,就似一个人悲极而笑,喜极而泣一般,丑脸牵动,竟比嚎啕大哭,还要令人心悸。 笑了一阵,他好像情绪渐渐平复,缓缓又说道:“……当时,我被那种凄凉意外的情景,吓得险些昏了过去。好半天才慢慢压制自己,指天为誓,天涯海角,必得追访出表姊夫全家下落。如果他们是遭了仇家毒手,那么,我姓崔的拼了这条命,也要凭藉十余年深山苦练的一点微末技俩,替他们夫妇母女报此大仇。于是,离了终南山,第一件事,便是寻访表姊夫的同门师弟唐百州的去向。”他咧嘴望着傅小保一笑,又道:“岂料我寻你师父不到,却无意之间,风闻刁家寨倾巢前往康境贡噶山青阳宫,争夺灵蛇剑谱这件消息。 我当时心中一动,分明那灵蛇剑谱,正是我表姊夫梁承彦的师门至宝,却怎的会落到青阳宫的道士们手中呢?急忙连夜西行赶到贡噶山去,不料到得太晚,待我潜进青阳宫刺探,才知道刁人杰已经数度进击不成,已然退走。而剑谱却被你师父唐百州夺回,而且,又从道士们言语之间,惊闻唐百州竟然变成了独眼龙,性儿也疯疯癫癫,使用一柄锈迹斑斑的锈剑,武功也高强许多。我得了这些消息,又悄悄退出青阳宫,但却无从再查访到你师父唐百州的去向。那一天,在一座乱山中迷了路,误打误撞,竟被我见到你在一片松林前,正和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说话……”说到这儿,他忽然又住了口,拿眼斜睨了傅小保一眼,嘿嘿笑了两声。 傅小保知他一定误会自己是个风流种子,不禁脸上一阵红,忙道:“那位姑娘乃是一位前辈门下……” 丑少年不待他说完,挥挥手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然后冷冷说道:“我知道,她一定是什么高人门下了,要不然,你也不会姊姊长姊姊短,叫得那股亲热劲啦!哼,依我看,那女子生像妖娆,眉目传情,就必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傅小保心中大怒,但转念一想,他自己生得太丑,自然对天下美貌女子,都会含有一股妒意,自己如果替小玉辩驳,定然被他疑虑更深。再说,他怎么说都是个长辈,且让他骂几句算了。于是,淡淡一笑,闭口未置一词。 那丑少年却好像意犹未足,见傅小保不语,他倒更进了一步,追问道:“你这小子仗着脸蛋漂亮,想来一定是随处留情,不安本份的了?” 傅小保听了,再也忍不住,愤愤答道:“前辈不要小觑傅某,碧灵宫门人个个圣洁高华,冰雪清白,绝无如前辈所说那等下贱人物。再说,傅某虽然身居晚辈,但也曾读圣贤之书,略知礼义,也不致就如前辈所测那种卑下之人。” 丑少年嘿嘿冷笑,道:“能那样自然最好,我不是你师父,也懒得管你这种狗皮倒糟的事,我说这些话,是望你有则改之,无则嘉勉,你不要气鼓鼓的不服得很。” 傅小保当真快要将肚皮气炸了,但碍在他是师门尊长,不便出口顶撞,冷冷答道:“前辈所说,傅小保记着就是了。” 丑少年用力一拍大腿,笑道:“这才像话,大丈夫勇于认过,知过必改,善莫大焉。”说罢,还咯咯笑个不停。 傅小保表面上一片冷漠,暗地咬牙切齿,只恨骂不出口来。 丑少年笑了一阵,自觉没趣,也就不笑了,沉吟片刻,又继续述说道:“我本不想偷窥这种男女私情私语,但当我一见到那女子递给你一柄锈迹斑斑的锈剑时,却不能不吸引起我满心好奇念头。于是,悄悄蹑踪你身后,你可记得,山中遇雨,是谁用火光引你到那座茅篷?是谁第二天给你送来水果干粮,实对你说,那全是我姓崔的干的。” 傅小保气还未消,仅只淡漠的答道:“前辈关顾盛情,傅小保心里甚是感激。” 那丑少年偷偷笑了笑,又道:“并非我要讨好你,实因见你所持锈剑,宛如所闻得唐百州持用的一般,我决定要从你身上,探出个所以然来。那夜你在荒山茅篷中熟睡之际,我就曾偷偷隐在近处,听见你睡梦之中,频频呓语,一会儿叫道:“恩师!恩师!一会儿又说到刁家寨。那时候,我就猜你必与唐百州有什么关系,其后在客栈之中,又偷闻得你梦中喃喃自语,说要到刁家寨偷剑谱。我这才故意留银留语,自己却早一步,赶来此地候你哩。”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傅小保方始恍然途中种种奇事,原来都是这丑少年有意安排。但他也不禁心惊暗叫惭愧,自责阅历经验太差,怎的途中睡得那么死,连梦中呓语都被人家听了去,自己竟然丝毫未觉。如此看来,山洞中月余苦练,在功力方面,只怕还嫌不足太多呢!他心中一阵纷乱,停了片刻,才道:“前辈所言,果真令晚辈恍然而悟,但晚辈尚有一事不明,前辈虽在荒山中听到晚辈与那绿衣姑娘对答之词,因而知道晚辈姓氏,但又从何得知晚辈的名字呢?难道晚辈连中梦语,也曾自称过自己名字?而且,对于晚辈出身来历,以及人门经过,前辈又从何知道得那等详细呢?” 丑少年咯咯笑道:“最好你先把那前辈晚辈这一套赶紧取消,我听了这些,挥身汗毛全竖起来啦,你我年纪仿佛,干脆随便些,倒显得亲近。” 傅小保知他有些怪僻也不相强,拱手道:“晚辈……在下听命便是了。” 那丑少年大笑道:“你问的这些,倒并非我偷听你说梦话得来,你可记得在名山附近百太驿旅店中,与那飞爪赵文襄谈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事儿吗?实对你说,那时候,我正和你们住在同一个旅店,只不过早一天已将白马卖掉,换了一匹枣色良马而已。” 傅小保暗自追悔莫及,心想:早知你也在,岂不早戳破了这个闷葫芦,何至等到今天。他此时对这丑少年所说各节,俱已深信不疑,惭渐将心中气恼也消去不少,连忙肃容问道:“前此种种,在下均已了然,但前辈至今尚未将尊讳见示呢?” 丑少年脸上笑容突地一敛,沉吟了好一会,方才说道:“本来,你知道我姓崔,又知道长舌书生这气人外号,已经足够。但你既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也无不可,我姓崔,名易禄,乃容易之易,福禄寿喜的禄。” 傅小保忙称谢,牢记在心中。但他有一点甚是不解,自己问他姓氏称谓,并没有不妥或失礼之处,他却怎的吞吐半响,好像很不愿以名讳示人,这又是为了什么缘故呢? 他生性本不善疑,是以这念头也只不过在脑中一现即稳,并未深深刻在记忆之中。 两人这一番谈论,不觉时已夜尽,那崔易禄尖着嗓子将客店掌柜唤了来,命他搬上一桌丰盛酒筵,为傅小保洗尘。 傅小保本欲辞谢,当不得崔易禄一力自作主张,硬邀入席,开怀畅饮了起来。 这崔易禄看来也不过才三十以内,身上打扮装束,一派斯文。但举止却甚是粗鲁,口中言语不雅,又不理会人家能喝不能喝,只大杯大碗强要傅小保和他干杯畅饮。稍不顺他的意思,便开口骂人,那骂人语句虽非下流话,却往往刻薄万分,令傅小保哭笑不得,尴尬万分。 傅小保心中别扭,只碍在他是自己师门尊长,处处只得忍让三分。两人入席人不过半个时辰,一大罐“状元红”已被他喝得涓滴不存,尚且兀自嚷着加酒,脸上丝毫未露醉态。傅小保此时早已面泛紫红,头昏脑胀,忙道:“前辈的确宏量,但在下业已不胜酒力,无法再奉陪前辈多饮几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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