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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郭长风道:“你。”

  房中寂然片刻,才道:“请进来。”

  郭长风举手推门,房门原来虚掩着,便低头跨了进去。

  当他拾起头,首先看到那只巨大沉重的檀木箱,以及一阵“嗡嗡”的蚊蝇鸣声。

  那老头儿盘膝坐在木箱上,身穿麻衣,满脸脓血,五官面目已不可辨认,膝间横放着一柄雪亮银鞘长剑。

  郭长风触目所及不禁暗暗吃惊——倒并非为了老头儿形状可怖,而是发觉那些围绕着浓血飞舞的,赫然竟是极毒的“三目血蝇”。麻衣老头半勾着颈子,一面轻轻抚摸着剑鞘,一面低声说道:“你就是郭长风吗?”

  郭长风拱手道:“正是,敢问老前辈,可是姓蓝?”

  麻衣老人吃吃低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男’?难道我不能够姓‘女’吗?”

  郭长风道:“世上只有‘毒魔君’饲养‘三目血蝇’。”

  麻衣老人摇头道:“郭大侠,你太武断了,世上只有关中黄家的机关最巧妙,红石堡的机关由何而来?世上只有天山石府的丹药神效,子母金丹又由何而来?世上只有唐门妙器妙绝天下,你那‘魔手’的称号又由何而来?世上只有岭南麦家擅铸宝刀神剑,你能断言我这柄剑一定是麦家铸造的吗?”

  一番话,竟问得郭长风不知如何回答。

  麻衣老人冷笑一声,又道:“天下事,岂能仅凭推测便下断语?你年纪轻轻,能知道多少武林轶事?怎敢一见面就断言我姓蓝?”

  那麻衣老人道:“姓名只不过人的记号,人死之后,连尸骨都会腐化,还问那姓名做什么?”

  郭长风几乎语塞,尴尬地笑笑道:“那……晚辈应该怎样称呼你老人家呢?”

  麻衣老人道:“随你高兴怎么称呼都行,只求你别称我老前辈,这三个字我可承当不起。”

  郭长风道:“难道你老人家不承认是武林中人?”

  麻衣老人摇摇头道:“武林中人只知道争名夺利,好勇斗狠,我却是个命在旦夕的孤老头,如果你愿意,称我一声‘活死人’,已经感激不尽了。”

  郭长风道:“那么,老人家不辞千里,远来襄阳,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麻衣老人道:“谈不上目的,只想为自己选一个合适的死所而已。”

  郭长风笑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葬身,老人家因何独独选中襄阳?”

  麻衣老人反问道:“既然天下皆可葬身,我为什么不选中襄阳?”

  郭长风道:“但襄阳城中,近日可能发生事故,老人家偏巧赶在这个时候来,只怕会受到连累。”

  麻衣老人嘿嘿笑道:“孑然一身,别无牵挂,怕什么连累?”

  郭长风只觉这老头儿词锋犀利,不类常人,偏又找不到话来驳他,只得笑笑道:“在下是一番好意,希望你老人家不要置身是非中。”

  麻衣老人道:“好章心领,我也同样希望郭大侠,最好不要沾惹是非。”

  郭长风拱手道:“多谢教言,在下就住在客栈后院上房,老人家若有赐教,敬请随时知会—声。”

  麻衣老人道:“我不会去麻烦郭大侠,也请郭大侠不必再来麻烦一个将死的老头儿。”

  郭长风告退出来。顺手带上了房门,心里却疑云重重,莫可解释。

  回到后院上房,金沙双雄忙问经过情形。

  郭长风只是摇摇头,道:“此人言词闪烁,使人莫测高深,可能另有目的,先别招惹,只须暗中派人监视他的行动就行了。”

  交待过金沙双雄,仍感无法释怀,又匆匆赶回寂寞山庄。

  田继烈和杨百威听了,都不禁骇然变色,急道:“你看他会不会真是毒魔君蓝彤?”

  郭长风道:“如果我投有看走眼,八成是他,纵然不是蓝彤本人,至少也跟他有密切关系。”

  田继烈说道:“玉佛寺的瞎姑和麻姑,当年便是蓝彤的两名侍妾,此人若真是蓝彤,必然跟玉佛寺有关,这倒不能不防。”

  杨百威道:“以毒魔君蓝彤当年在武林中的身分,并不在关中黄家之下,怎会独自一个人先到襄阳来呢?”

  郭长风道:“令人困惑的正是这一点,咱们姑且假定他的确就是蓝彤,但从言谈中观测,似乎又不像跟玉佛寺有勾结,然则,他独来襄阳,匿居客栈,又怀着什么目的?”

  田继烈道:“不管他怀着什么目的,只要不可能为我所用,就得设法除去,千万不可因循迟疑,徒留后患。”

  杨百威道:“老爷子的意思是——”

  田继烈道:“如果无法查明他的真正身分和来意,宁可错杀,也不能姑息。”

  郭长风摇了摇头,说道:“这样做太激烈了,何况,他若真是毒魔君蓝彤,要除去他并非容易,一旦弄巧成拙,反而多树强敌。”

  田继烈道:“他着真是毒魔君蓝彤,咱们就算不招惹他,这强敌也树定了。”

  杨百威道:“小弟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试出他是不是蓝彤……”

  郭长风忙问道:“是什么法子?快说出来听听。”

  杨百威道:“毒魔君蓝彤以御毒驰名江湖,随身少不了要携带各种毒药毒虫,这些东西,多半就藏在那只木箱中,只要设法打开看看,就不难了解他的身分了。”

  郭长风道:“难就难在此人坐卧不离那口木箱,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开来看看呢?”

  杨百威道:“这个容易,咱们可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他引出客房外来。”

  郭长风道:“计将安出?”

  杨百威笑了笑,低声说道:“放——火。”

  田继烈击掌道:“好计,毒虫毒药大都怕火,只有放火烧最有效。”

  郭长风道:“计虽是好计,无奈客栈中房舍相连,如果火势蓦延,恐怕会累及无辜。”

  田继烈道:“这有什么要紧,咱们可以事先疏散附近旅客,顶多空出一座院落让它烧光,这点损失算不了什么。”

  郭长风摇头道:“我总觉得这办法太欠妥当。”

  杨百威道:“郭兄认为放火不妥,小弟还有一个方法,既可收放火之效,又不虑会延烧成灾。”

  郭长风道:“你且说说看。”

  杨百威道:“咱们纵火的目的,只是想诱他离开那口箱,并不是真的烧房子,尽可用铁桶盛着油,内浸柴枝,事先安置在窗外,到时候用火点燃,使火舌浓烟封住窗口,就跟真的失火及有两样,然后高声呐喊。另派两人扮作客栈伙计,冲进去抢搬木箱,假作救人,无论人或箱子,只要抬出一件就行了。”

  郭长风笑了起来,道:“这办法倒可试试,但必须等夜晚才能动手,现在我先回城去,杨兄不妨先作准备,咱们入夜时分在七贤楼见面再作决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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