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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秦仲好奇心一起,又道:“二位老前辈那一片铁树林也是怪得很,林外喊叫,怎么林内会有回音的?”

  柏元庆笑道:“这你又不通了,既名铁树,当然不是普通树木,如果再予以适当排列,回音有什么奇怪的。”

  秦仲喜道:“啊!对啦,你们一定对这树林有一定的排列方法,所以,我逃进林子里,才会一下子被老前辈找到了。”

  柏元庆却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要捉你,无论你逃进哪一片林子,至多在盏茶时间内,一定把你捉到,这是咱们二十年来苦研的绝学,岂是依靠树本排列取胜的?”

  秦仲大惑,道:“天下哪见这种奇妙的武功?果能在树林里捉人的?”柏元庆笑道:“所以你又不通了,这是咱们在被仇家暗算之后,苦心研创出的一种步法,皆因咱们那仇家就有一宗本领,打不过便钻树林子,江湖上又有‘逢林莫入’的禁忌,只要敌人一逃进树林,便只有眼巴巴看着他逸去,咱们在秦岭后山,整整费了十年苦功,才研创出这种方法来,专治钻林的朋友。”

  秦仲便缠着相元庆,要他教授这种步法,柏元庆也从心里喜欢这孩子,笑着点头道:“这也并没有什么奥妙之处,我不过将一片林子,依太极方位,分了方向区域,按图索骥,一个一个地区搜查,同时以交织步法,快速穿梭,使敌人无法在林中移动位置,困守一域,自然被我手到擒来,看在你那牛鼻子师父十年壶浆之情,等明天我就把这套步法方位传给你。”

  秦仲喜不自胜,连忙谢过。忽然他心中一动,忖道:“我身上正放着九龙玉杯,参详不出这玉杯和“达摩奇经”关联所在,这位柏老前辈武功如此深湛,心思如此缤密,我何不把玉杯拿出来,向他请教请教呢?

  他本是小孩儿性子,见柏元庆对他这么好,就拿他当作好朋友看待,再没有考虑后果,喜孜孜从怀里掏出九龙玉杯来,笑着递到柏元庆手中,道:“老前辈,我还请教你一件事,这九龙玉杯是晚辈无意中得来,听说它……”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柏元庆陡然脸色大变,急急问:“什么?你说这就是九龙玉杯?”

  秦仲道:“是啊!晚辈得到这杯子,却参详不出……”

  蓦然间,眼前人影疾闪,立在一旁的顾氏老婆婆倏的穿身上前,探手一把,早将九龙玉杯从柏元庆手上夺去,嘿嘿笑道:“小娃娃,九龙玉杯关联有多大?岂是你一个小孩子能够把持得住的?趁早把这杯子放在咱们这里,免遭横祸。”

  秦仲见她突然出手,夺去了玉杯,脸上神情激动,显然未怀善意,不禁后悔自己大过孟浪,大叫道:“老前辈,这杯子是我的,你不能……”

  顾氏婆婆冷笑一声,竟然将玉杯急纳入怀,道:“不许多说,念在你是仙霞宫门人,老娘也不下毒手了,你要性命,趁早速离此地,免得老娘少时忍耐不住,毁了你这小东西。”

  秦仲急得险些哭出来,拿眼睛向柏元庆尽看。柏元庆长叹一声,刚要开口,顾氏已经怒吼道:“老不死的,你也不许多话,赶快带他出林,叫他快滚吧!”

  柏元庆听了,浑身一震,道:“老婆子,咱们都是将近百岁的人了,纵然得着奇经,又有什么用处?不如……”

  顾氏厉声喝道:“住口!老娘向来言出必行,你噜嗦些什么?”

  秦仲哭声说道:“柏老前辈……”

  顾氏冷冷道:“叫你走你不走,可别怨老娘手辣心狠了。”

  说着,陡地上前一步,右掌一翻,向秦仲当胸按落。

  秦仲事迫至此,也不甘就此罢休,恨恨一咬牙,左掌猛的一翻,竟向顾氏拿上硬接过来。

  两下里双掌相抵,“蓬”然声响,顾氏未防秦仲居然敢和她硬接,被他这奋力一掌,震得后退了一步,秦仲功力究竟相差悬殊,当场被震得急退了四五步,方才拿桩站稳。

  顾氏心中勃然大怒,嘿嘿一阵厉笑,道:“小贼,你有多大道行,竟然敢和老娘硬架硬接,这是你自寻死路,再也怨不得人!”

  但见她左扇右掌,首先封住了大门出口,提气运功,头上白发无风自动,显见是准备一举之下,要将秦仲毙在当场。

  这时秦仲退避在屋中一角,被顾氏迎门而立,把出路封得死死的,茅屋本就不大.处此境地,真叫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见顾氏只要一发动,秦仲除了硬接,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但是,即使他硬接这一招,明摆明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柏元庆见老妻居然提足了十年来未曾一用的“金砂掌力”,别说秦仲不过是个才出道的小孩,即算成名露脸的武林高手,也难挡一击,心中大惊,叫道:“老婆子,千万使不得……”

  但,就在他喊叫的同时,顾氏婆婆已经发动,左扇封路,右掌攻敌,登掌吐劲,小屋中劲风突卷,唯一的一盏油灯一闪而灭,一股征飙,向秦仲立身处猛撞了过去。

  柏元庆阻止不及,急不暇思,跨前一步,骈指向她右胁下“腹结”穴疾戳而下。

  顾氏发掌在前,柏元庆出手在后,待他点中了顾氏的穴道,“金砂掌力”业已发出,“哗啦”巨响连声,小小一个茅屋,全被震倒塌,柏元庆右手点了顾氏“腹结”穴,左手顺势一抄,抓住她衣领,垫脚使劲,倒飞退出茅屋,落在屋前草地上。

  放眼看那一栋茅屋,早已墙塌梁断,泥沙满天,变为了废墟一堆,柏元庆跌足叹道:“罢了,罢了。你这贼乞婆怎生恁地贪狠,咱们一代武林宗匠,今日为了小小九龙玉杯,恩将仇报,杀了摩云上人衣钵弟子,将来还拿什么脸面去见天下英雄?贼乞婆,出乞婆,你当真是个混账东西了。”

  顾氏身虽被制,怒火不熄,躺在地上厉声骂道:“老不死的老杀才,没想到咱们夫妻百年,临事你倒反助外人,达摩奇经天下珍品,那小鬼有何德何能,岂能如此容易眼看着他得去,你这老杀才二十年来对老娘的虚情伪意,原来全是假的?好,你今天除非杀了我,否则,老娘今生今世,定与你不得干休。”

  柏元庆望着倒塌的茅屋,心急如焚,搔头抓脑,想不出良策,再听了国氏这一番无理取闹,泼皮死赖的话,怒从心起,俯身在她两颊上“劈劈啪啪”几个耳光,骂道:“贼乞婆,我是怜你双眼被瞎,举目难见,二十年来,处处顺从你,迁就你,没想到反养成你如此偏激悖伦的性子,我既然能培育成你,也能毁得了你,你如再这样顽固不化,恼得我性起,一掌将你毙了,别当我做不出来。”

  原来顾氏年轻时本系柏元庆的女弟子,二人名是师徒,却因年龄相差有限,时日一久,情愫暗生,遂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也就是为了这件丑事传扬,惹得武林中人耻笑,柏元庆一怒之下,连毙二十余人,从此变得性情暴戾,被称为“陇中双魔”,二十年前,在秦岭附近被几个厉害的仇家所困,柏元庆内腑被伤,又双双中了毒弹,失去了抵抗能力,顾氏也横遭折辱,挖去两目,正在危急,适逢摩云上人路过,才力退群雄,将他们夫妻救回秦岭后山,一面为他们疗伤送食,一面谆谆善诱,劝他们放弃寻仇之念,从此立志向善,夫妻同证善果。

  陇中双魔在秦岭后山,一住十年,苦苦思索,总难忘这一段奇耻大辱,同时,十年之内,两人面壁苦修,功力大进,这才不辞而别,重入江湖,仅费了年把光阴,竟将昔日仇家—一斩绝,报复了前仇,隐居在这穷野之中,柏元庆因老妻为了自己,双目失明,内心里又怜又愧,这二十年来,对顾氏真是言听计从,百般俯就,千方百计,翻烂了一部“华陀宝录”,连杀九十九人,挖出眼珠,想替老妻治愈目伤,使她重见天日,也不知他这一部“宝录”是伪造膺品,抑或柏元庆本身缺乏医疗修养,九十九个无辜人横遭惨死,顾氏的瞎眼仍然还是瞎眼,井未能手到春成,重复视觉。柏元庆因医术失灵,每日受了老妻讥刺责骂,没有地方出气,便在早、午、晚三时,独自去到铁树林,哈哈大笑,以除积忿,这就是秦仲刚到林边听见大笑声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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