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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凶僧闻言,越忍不住怒火,狞笑道:“老偷儿不用狐假虎威,乘我势败,欺人太甚。那宝物自落我手,因其每夜必有宝气上腾,恐人发现,仍藏天目后山深处岩洞以内。满拟无人得知,不料被天门三老鬼望见宝气,尾随下来。他们见财起意,还要假装门面,不肯明夺。等我藏好回身,他却暗中取走,再派手下贼徒对我明言,说此宝本非我有,他因游山发现,随手取走,并非夺自我手,如不服气,可往天门寻他。我虽愤极,但知敌他不过,无计可施,恶气难消,才和芙蓉坪老贼一起。满拟他和天门三老有仇,必能助我,谁知老贼比我更阴,借口和他一党的,不论来人是谁,必须立功自见,代他做点事,以作入党凭信;随说本山兵书峡内隐藏着几个可疑的人,内有男女两幼童,似是仇人遗孤,要我代他生擒回去再作计较,我虽不大愿意,但又贪他万金重礼,才有今日身败名裂之事,你如不信,这类旷世奇珍哪有不随身携带之理,我那行囊已落你们手中,上衣又早脱去,如真尚在,宝光宝气也早发现。你们这群鼠辈又非瞎子。我说此话,并非怕你这老偷儿拷问,只为一世英名今日丧尽,身已受伤,此仇今生难报,打算痛快一点了事,你也免得麻烦。你家佛爷一向不说假话,如其不信,任你如何,决不皱眉!”

  说时黑摩勒两次怒发,作势欲起,均被葛鹰拦住,听完忍不住近前冷笑道:“秃贼今日恶贯满盈,还说假话,休说我师父,连我眼里也不揉沙子。”话未说完,葛鹰怒道:“叫你少管闲事,偏要多口!”黑摩勒气道:“秃贼可恶!他那狗肺狼心,此时我全看破,他说天门三老取走宝物,因而去与芙蓉坪老贼连合。乍听仿佛还近情理,却没想到天门三老自从先恩师坐化,终年闭关,不履尘世已有多年,相隔又远,何从望见宝气?再说三老前辈何等光明,就算发现凶僧杀人劫宝,也必先为世人除害,杀死秃贼再作计较,决不会尾随盗取,费那大事。秃贼现有师父处置,不怕他闹鬼。说别的我不管,偏要捏造假话,诬蔑先恩师平生至友,万万容他不得!并非是打落水狗,这是他自作自受。”话到未句,纵身上前,就是一掌。

  黑摩勒天性疾恶,又最敬爱师长,一听凶僧说诳,口出不逊,动了真火。又知对方左胁短处,打算给他吃点苦头,身才纵起,瞥见凶僧一对凶睛注视自己,不住乱转,心方一动,耳听葛鹰大喝:“徒儿怎不听话,要你多事!”声才入耳,先是一股又劲又急的罡气由侧面扫来,立时立脚不住,同时又瞥见凶僧奋力挣起,张口喷来,知道不妙,一时疏忽,只说凶僧业已受制,忘了蜂螫有毒,临死还要反噬,忙即就势一个“风毡落花”之势往侧面倒翻出去。身才落地,便听众声怒喝,人影乱晃,叭嗒连声,凶僧二次被人打跌地上。

  原来凶僧内外功均到上乘境界,气功更强,虽因好色贪淫,全身不曾练完,有了弱点,别的却有独到之处。狄遁本领虽高,如非知道凶僧护穴匕首被陶元曙坎离钉击碎,伤了要穴,又是先有成算,埋伏高崖之上,乘其妄用毒手纵起伤人之际凌空下击,也决制他不住。此时凶僧自知必死,本就打着捞上一个是一个的主意,及听假话被人叫破,越发愤恨,决计提前发难,事如不成,立即自杀,一面盘算毁污宝物之策。

  不料葛鹰老谋深算,早就识破好谋,立意想他人前出丑,自食恶报,正想把话扣紧再下杀手,一见黑摩勒不听招呼,上前动手,虽知爱徒机智胆勇不会吃亏,终不放心,忙用内家真气,一掌将人挡开。凶僧早准备好的一口劲气刚往外喷,黑摩勒已然纵避一旁,心中恨毒,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多受伤痛,就地跃起。因知在场诸人无一好惹,只有几个小孩最软,刚照准唐氏兄妹一掌打去,耳听众声怒喝。查洪首先鬓发皆张,劈空一掌打到,查牧跟手一掌,先把诸小弟兄挡退,狄遁己抱唐枢飞起。凶僧武功虽好,毕竟重伤之余,强忍胀痛,拼命出手,减去好些力量,查洪又是一个老童男,力猛气纯,货真价实,这劈空一掌先吃不住,掌风相接,人被挡退了两步,觉着胸前扫中了些,脏腑皆震,手指又作奇痛,自知无幸,忙回右手二指,往朝腹问刺去,又听一声怪笑,面前人影一晃,双手已被葛鹰掳住,就势一抖一拗,双腕齐折,痛彻心肺。凶僧怒极,强运劲气,张口就喷,哪知内伤越重,真力不济,吃葛鹰迎面啐了一口,再也支持不住,怒吼一声,仰跌在地,几乎晕死。

  这原是瞬息间事,凶僧倒地以后,人便不能转动,急得喘吁吁怒骂不已。葛鹰也不理睬,容他把气略微缓过,才笑问道:“骂人无用,你把宝物藏放何处?免我费事你也吃苦。”凶僧早已横心,怒骂:“葛鹰鼠窃狗偷!宝物现在天目后山岩洞之中,你们不会寻出?如不放心,容我在此多活两日,寻它不到,再由你们这伙鼠辈尽情服侍便了。”

  葛鹰故意说道:“我和车老花于(神乞车卫,丐中异人,事详《云海争奇记》)同一传授,会锁骨酸心之法。平生处置恶人,老觉他们害人太多,一条狗命不够还债,照例要他多吃一点苦头。不过我和车花子不同,任他多恶,事要眼见,被我当场捉住,或是有心欺我,才肯下手。久闻你这秃贼到处奸淫妇女、残杀善良,一死本难蔽辜,但我不曾眼见,还肯稍微容让。你如不说出真实地方,却休怪我手狠。”

  凶僧怒喝:“老狗鼠贼,休要发狂卖狠!活已说完,随你便吧!”葛鹰笑道:“我再问你一句,此宝所在之处,必有宝气上升,你用什方法将它掩住,看不出来?”凶僧冷笑道:“老狗!你连这点都不知道,还吹什么大气?此宝最忌血污,我因防人看破,已用人血浸过,你便寻到天目山,也看不出来了。”

  葛鹰笑嘻嘻道:“这些话是真的么?你好容易谋财害命,得到手内,舍得把它污毁么?本心逼你自己吐口,你偏要我费事。到时生死两难,却休怪我不留情面。”凶僧闻言,忽想起仇人莫真和神乞车卫一样,会点那七绝穴道。如被点中,四肢绵软,不能言动,周身酸痛麻痒,钻心透骨,哪怕一张薄纸拂将上去,也比刀割还痛十倍,要痛上好几个时辰,才狂喷黑血而死,端的狠毒无比。方才还曾对我恫吓,怒火头上,如何忘了?心念才动,又不愿输口,刚急喊得一声“老狗”,葛鹰手已伸向胁下,先将气穴点破,跟手又是一下,再朝凶僧口边一捏,下巴便掉了下来。凶僧卧在地上,干看着急,不能言动,尚还不知厉害,方想这类点穴仍和寻常一样,除点时身上发麻外,并无传言之甚,耳听查牤埋怨葛鹰:“话未问明,如何点此死穴,又将他口封上?看你老偷儿如何问法!”

  葛鹰笑答:“问也不说,懒得费事。此是他平日为恶太多,鬼蒙了心,不听好话,自作自受,不能怪我。”查牤又问:“那宝物呢?”葛鹰气道:“查老二,难为你混了多年,这点事也看不出。再不相信,我不管了。”

  黑摩勒接口笑道:“查二叔你不知道,秃贼本领真高,他把天目山整座岩洞都带了来。师父和他好说不听,只可自己下手了。”查牤闻言笑道:“我是故意问的,在座只我哥哥一人未必明白。你看狄三叔可曾开口?不过我先不知道,也是听你方才的话才被提醒。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这黑小鬼果然真行,连我也爱。”

  葛鹰朝黑摩勒把怪眼一翻,喝道:“你既逞能,还不为我取来!”江、童、唐、铁诸小侠见凶僧急怒攻心,貌更狞厉,宛如恶鬼,上身衣服已全脱去,只下半身穿着一条破裤子,上下空空,哪有藏宝形迹?葛鹰师徒口气偏是如此拿稳,心方奇怪。黑摩勒人已上前,笑嘻嘻道:“贼和尚,你此时也不会开口。可是这类点穴,日前金华江边,曾见车三叔用它制一淫贼恶人。彼时情势真个惨极,连我也看不下去。又被点后,不动他还不觉得,稍微一动,便是一片树叶落在身上,也比刀割还痛。你把宝物藏在别处也好,偏藏在肚皮眼里,以为你有气功,把它隔皮吸进,外面只有一点肚脐眼缝,里面却被皮肉裹紧,宝气也被掩蔽,自然看不出来。却不想你人甚瘦,哪有这深的肚皮眼呢?不是恶贯满盈被人擒住,这法子果是好极,又不露白,也不怕丢。我师徒先还不曾想到,后见你气功真好,外表一身松皮,独单肚皮眼一带肉皮发紧,后来把你放开,你那贼眼又不住偷看你那肚子,往里收气,我才拿准。我料你心服口服,不冤枉吧?这就要动手了。”说罢,手朝凶僧肚腹一摸一按,再扯肚皮往外一翻。凶僧立觉周身奇痛攻心,宛如无数刀针乱刺,外带麻痒,比什罪孽都要难受,偏是口开不出,求死都难。正自万分悔恨,一阵剧烈痛痒之中,黑摩勒一声欢啸,一道金霞已随手而起。当时宝光上烛,楼前一带已被霞彩布满。

  众方惊喜,争前观看。先是狄遁急呼:“大家速往楼内再看!宝光大强,莫要惹事。”紧跟着又听一老人口音大喝:“强敌已快上门!你们怎如此冒失?”声到人到,一条白影已由林外飞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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