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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江明从小随师,生长黄山,轻功最好,所练踏雪无痕,草上飞的功夫,比黑摩勒功力还要较深(事详《云海争奇记》),阮菡自跟不上。见当地草莽太多,地势崎岖,高低不一,时有溪流、山沟阻路,天太昏黑,江明进得太猛,恐其失足跌倒,落沟遇险,忙喊:“明弟等我一路,不要这等心慌!我们路又不熟,跌倒怎好?她二人已有下落,人又平安无事,今夜大半不能赶到地头,忙它作什?”

  江明正往前面飞纵,闻言想起阮菡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又是少女,初次出门,这样昏黑难走的路,如何将她丢下,忙即收势。因是提气轻身、“蜻蜓点水”身法,借着剑上余光,看好前面落脚之处,不问山石树枝,飞身其上,双脚稍微一沾重又纵起,有时黑暗中一脚落空,踏在野麻荆棘之上,只要脚底一虚,立用内家轻功、师传绝技,身子往前一蹿,双手一分,把真气往上一提,凌空旋转,仍能往前飞纵出去,稍有着落便可纵起,但是停留不得。又知那一带野草最多,一不留神便要踏空,惟恐下有污泥,百忙中瞥见左侧有一片隆起,就势把身子一偏,由横里飞纵过去,落地一看,竟是大堆山石,刚刚立定,笑答:“二姊留心,这里草多,我真太冒失了。”忽然发现前面横着一大条黑影,不见一点树枝,似有一片空地。还未看清,身后一亮,回顾一条人影,带着一团银光,已凌空飞落,由斜刺里纵将过来。

  原来阮菡正追之间,忽然想起覆盆老人赐有一粒蛟珠,大如鸡卵,用以照路,二十步内光明如昼。因上路时江小妹说,这颗夜明珠随便显露容易生事,勾引盗贼恶人抢夺,特意做一丝囊装好,再用双层黑绢包在外面,藏在身旁一直不曾取用;空山无人,二女既在前面无事,正好照路前进,随手取出。刚把外层黑绢袋去掉,取出丝囊,眼前立时大放光明,宛如一团微泛青色的银光托在手上,妙在那么亮的一团光华,看去一点也不射眼眩目,心中一喜,见江明已向一石堆上纵落,珠光一照,看得更清,踏着沿途灌木小树,飞纵过去。

  二人相见,正要埋怨,珠光朗照之中,江明忽然看出前面黑影乃是一条又宽又深的大壑,离尽头相连之处还有二三十丈。因两崖地势成一斜坡,草树繁茂,天太昏黑,崖边又有许多较高的灌木,如照先前那样轻身纵跃,一味急进,必从那排灌木之上纵去。大壑隐在前面,不是方才往旁一纵,急切间决不知道下面隐有一条绝壑。凭自己的目力,到了崖边即便看出,骤出不意,人已前纵,十九无法收势,定必一落千丈,坠入壑底,多好本领轻功也无幸理。想起母亲、姊姊平日劝诫之言,心里一寒,忙对阮菡道:“小弟真个粗心大意,没有二姊招呼,再纵两纵,连命都没有了。”

  阮菡见他满脸感愧之容,再看前面形势如此奇险,不由胆寒,江明已在赔话,暗幸之余也就不忍怪他,笑道:“你往日也颇谨细,今天怎会变得又蠢又粗心?这大一个人,以后还要常在外面走动,如其无人作伴,我真代你不放心呢!”江明接口答道:“我有二姊一路随时管教指点,还怕什么?”阮菡心中一动,见江明正朝前面查看地势,知是无心之言,故意气道:“你近日不像以前老实,又无人教你,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我说的是将来,不是现在,莫非我跟你一辈子,永不离开?”说完,觉着内有语病,脸方一红。江明本想说:“永不离开才好,我真舍不得你。”刚脱口说了“永不”两字,猛然警觉,少年男女,黑夜荒山无人之际,这等说法易生误会,话到口边,忙即止住,再往深处一想,心方微荡,脸涨通红。

  阮菡见他欲言又止,神态不似平日自然,娇嗔道:“你永不什么?”江明看出阮菡珠光人面相映成辉,秀目含威似有怒容,越发慌道:“我是说,永,永,永不这样冒失。二姊不要生气。”阮菡见状,知他本心不是这等说法,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以后说话举动都要留神,老实点好。只管惹我生气,从此休想理你。也不知好好一个人怎会变得这样,莫非和黑师兄刚见一面,就把他的油腔滑调都学了来?你看你方才那样忙法,这一说话,又不走了。方才如不是你中途说要看花,不是早追上她们了么?差一点没有把命送掉,还在贪玩呢!”

  江明还未及答,又有一串流星由左侧面飞起,这才看清来势。先前急于要追上二女,赶奔了一程,无暇判别,走得太忙,又未看准方向,已然走歪了些。不是流星再起,不但冒险,还要把路走错,忙照流星飞起之处转身赶去。刚走出二三十丈,便将那一带满生草莽灌木的野地走完。前面山清水秀,花木泉流到处都是,虽没有山阳一带风景清丽,却也不是寻常荒山野景。月光也渐高起,现将出来。沿途景物,没有珠光映照,已能看出。江明说:“此珠太亮,这里必有人家。姊姊她们不知何故不曾迎来?看所发流星,就未走远离开,也必停在原处。莫要本来无事,为了珠光大明,多生枝节。月光已明,能够看出路径形势,二姊将它收起吧。”

  阮菡笑答:“有理,果然听话。细心一点,不像方才冒失,这样才好。”说时,刚把绢袋取出将珠藏起,猛瞥见流星起处,前面树林之中忽然大放光明,定睛一看,正是同样珠光,远方看去,分外明辉朗耀,把那一带树林都映成了银色。只不见二女迎来,好似停在林中不曾移动。觉着二女不应在途中耽搁这久,所发流星红绿二色,本是回答平安的信号,方才谷中所发必已见到,第二次带有黄色火星,催令速往,当然急于见面。回走已好几里,离开原路颇远,快要绕往日间改道的岭阳一面山水风景佳处,这粒珠光也必老远望见,为何隔了这些时不见迎来,又将妹子身边那粒蛟珠取出对照,想催自己决去,并恐暗中走迷之意?她二人定在林中不走,必有原因。

  越想越觉奇怪,不约而同生了疑心。估计途程还有两三里路,略一商量,料定二女途中必有事故,否则不应谷中流星发出好些时,走了一大段方始得到回答。二女本往小峰一面会合,反往回路退走,又停在前面林中不动,连催快去,分明不能离开荒山深谷。无事便罢,如有变故或受强敌围攻,决非小可。也许被困在彼,或是敌人虽被打退,却有一人受了重伤不能上路,在彼待援。心中愁急,又恐还有敌人伏伺,不敢大意。刚一避开正面,发现旁有小溪,忙纵过去,借着沿途树林遮蔽,施展轻功,脚底加快,轻悄悄掩将过去,一面留神朝前注视。

  不多一会,便见三条人影朝方才来路照直迎去,其行如飞,三人两高一矮,均是男子,身旁也各带有兵器。方料不妙,三人走到半路忽然分开,一个并将身后宝剑拔出,朝来路小峰一面急驰而去,看去地势颇熟,比自己方才所走要近得多。一个到了先取蛟珠的乱石附近,也将兵器取出,另一手朝腰间摸了一摸,似还取有暗器,跟着人影一晃便不再见。还有一个矮子,上来手中便持着两道寒光,似刀非刀,走得最快,轻功似不在江明以下,凌空一跃便是十来丈,先在后面出现,晃眼之间追过二人,把手中刀一挥,人便赶往前面,到了来路草莽之上,毫不择路,带着那两条寒光,星飞电跃,径由灌木枝上飞驰过去,疾如飞鸟,再一转眼,便将大片草莽越过,往今早来路驰去,也是一闪不见,好似作品字形,分成三面埋伏。

  二人心想:方才曾取珠光照路,对方必已看出下落,也许连人都被望见,如何来路不曾遇上,也未搜寻,只一个埋伏在乱石堆附近,另二人反倒分开,仿佛只知敌人要来,想要分头埋伏,并未发现自己神气。好生不解。因已看出林中有敌,看那身法,无一弱者,又均男子,越料小妹等被困林内,所用流星宝珠也许已落敌手,想将自己引去,并非二人所发。正惊疑问,前面珠光忽隐、相隔也只十多丈那地方是大片花林,花开甚繁,有两三处火光隐隐透出,并有人影闪动,月光更明。那花形似玉兰,但是较小,满树皆是,月光之下白如玉雪。后倚崇山,前有清溪,除却来路一片草莽灌木,肢陀荒野而外,远近峰峦矗列,奇峰怪石,盘松修竹到处都是。山风过处,时起清吹,暗香疏影,花月交辉,更显得夜景清丽,山水雄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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