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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忽听一声怒吼,回头一看,范显因见救他的人是净波,想起前事,又急又愧,臂伤又奇痛难当,周身皆抖。那月牙双刀制作极巧,一经发动,不将那东西斩断不会松开,深嵌入骨。范显愧忿心慌,急切问没看出巧妙,肩上又被三连夺铁棍打了一下,虽有一身好功夫,受伤也是不轻,半身都是鲜血,还在流之不已。一时情急,牙齿一挫,手抓铁链,猛力一拉,铮的一声,月牙刀随手而起,左膀骨本已斩断了一半,哪再经得起这强力一拉,当时切断,血流不止。急怒中还想回手去取身旁伤药,不料血流太多,痛苦不堪,周身已几乎失去知觉,一个支持不住,跌坐在地,痛晕过去。

  净波见他一张满布泥污的紫脸已转成了灰色,人虽晕死,仍然坐地不倒,凶睛怒凸,也未闭上,貌本丑恶,一头满布灰尘的乱发再一往上蓬起,看去面容越发狞厉。知其重伤之后不该用真力,失血过多,身边虽有师门灵药,不致送命,本身功力至少去掉一半,再少去一条臂膀,更是吃亏。心想此人强硬到底,真乃铁汉。前听人说吕师怕门下,以他所立善功最多,救过不少苦人,本身更能刻苦耐劳,因为性情不好,常受师责,从无怨言。只说是个心刚好胜的人,对他颇有好感,不料如此骄横。不是昨日印象太坏,必以同门师兄弟相待,哪有这桩祸事?可见多大本领,对人也要虚心和气,不应恃强任性,致取杀身之祸。再想昨日,明已探明仇敌的虚实,料其必败,为了一时之气,上来只作旁观,以致晚了一步。如为恶贼所杀,不特问心难安,也对吕师伯不起,这都是平日太爱干净之故。此时医伤,恐有耽延,被那几个贼党逃脱,又留后患,并且范显伤药不知藏在何处,不便向他寻找。念头一转,早将范显穴道点闭,先将血止住,少时再医。

  就这转身回顾之际,那旁贼党本来想杀二女报仇,正用黑话商量毒手,忽听受伤同党惊呼:“三哥已为贼尼姑所杀,快打主意,风紧快逃!”大惊回顾,贼头尸横地上,二女又是那么武勇,用尽方法占不到半点便宜,动作之快出人意料,方才同党伤亡,便是吃她忽前忽后、身法轻快的亏。明明人小,真力较差,因她动作如电,眼看打中,人影一晃便纵出两丈以外,不来硬敌,无论用什么毒手,均伤她不了。如非武功精纯,早和同党一样被她乘隙攻进,不死即伤,本就强忍悲愤急怒,无可奈何,一见贼头被杀,那两个受伤的同党已互相呼哨,休说死友尸首,连那受伤重的同党都不及顾,各自先逃,不由心胆皆寒,哪里还敢恋战?一声招呼,卖一破绽,纵身就逃。

  二女瞥见贼头已死,越发兴高采烈,如何容他逃走?身法又比二贼轻快,只一纵便到了前面,拦住去路。哑女一言不发,扬钩就打。小凤更是手快,因知所追老贼,人最残忍,昨日前往窥探,听他亲口自说,动辄杀人全家,鸡犬不留,总计所杀已在千人以上,如被逃走,大无天理,心念一动,将所剩的四支风尾梭,先由后面连珠打去。

  那贼见她上来乱发暗器,打伤两人忽然停手,只当用完。不知小凤一心为民除害,看出他本领甚高,前发暗器均未打中,恐又落空,意欲待机而动。那梭又是师执前辈传授,小才寸许,一手两支,连刀握住,一点也看不出。那贼逃时心慌,没有防备,连中三支,倒有两支打中头颈,再吃小凤纵往前面,双刀齐下,刚一出手,那贼已支持不住,翻倒在地。小凤忙又追杀逃贼,忽听一声清啸划空而过,抬头一看,正是师父纵身由头上飞过,抢在贼的面前,喝道:“你们这班狗强盗,还想逃么?”

  群贼知道厉害,连那重伤未逃的,也一颠一拐一路摇手,急叫“饶命”,赶了过来,同跪地上,再三叩头求饶,从此改邪归正。

  小凤知道这班强盗都是极恶穷凶,无一好人,侧顾另一逃贼,知难逃走,也在一面退避,朝着哑女大声痴呼。知这两人都是心软,师父不肯动手,分明要放贼党活命,便将所剩凤尾梭朝贼打去。那贼不知敌人是个哑子,见她手中双钩上下翻飞,一言不发,专一猛攻,不听招呼,已被迫得手忙脚乱,正想且战且退逃往女尼身旁,跪地求饶,没想到小凤一梭飞来,由左太阳穴打进,透脑而出,和前贼一样,倒地身死。

  二女赶近前去,小凤喊了一声“师父”。净波见她疾恶好杀,怒视了一眼,当着贼党不便明言,朝贼喝道:“我闻你们横行江湖,害人甚多,今落我手,本难容你活命,看在苦求可怜,速将各人出身行为、以前害过多少商民,从实招出,不可说谎。我只看出你们真心悔过,从此归善,便可从宽发落,如有虚言,仍难活命。还有你们由数千里外到此山野荒村作什,也要明言。”随令二女看住贼党,自往范显身旁山石上坐下,个别询问。内有三个知道自己罪恶太重,死也不亏,一切听命,不特把平生罪恶直言无隐,并将经人引进去往芙蓉坪投贼,以及曹贼近来到处命人勾结党羽之事一一说出。

  净波问完,便令坐在一旁等候发落,未置可否,接着再问第二个。等到全数问完,只有一个最是凶狡,百般支吾,不说真话,反想将来报仇,以为谁不要脸,不过暂时惜命,不得不低头求饶,好在头领已死,正可把罪过推在死人身上,蒙骗过去,敷衍了事。哪知是人多有天良发现之时,不会执迷不悟,死而无悔,越说假话越糟,并不如他所料。结果众同党是真心悔过的都能活命,连那自认罪恶太重,说得不多,但是悔过尚诚,只不好意思一一直说,都得了活命。只他一人,被净波当众说破好谋和同党所供罪恶,点了死穴,白用心计,仍是送命。

  净波指着死贼说道:“此贼便是你们榜样。你们平日专门害人生命财产,不劳而获,享受已惯,此时怕死求生,日子一久,难免故态复萌。如其真心悔祸,便须听我主持,由我指定地方,在一山洞之中住上一年半载,每日照我所说,学点功艺之事,就便收心,将来出去也有一点职业,你意如何?”、众贼党见那死贼平日那好功夫,被对方微一伸手便自送命,正在惊疑,想不到这样痛快,只把话说明便不再追究,能得活命已是便宜,哪里还敢多说?同声应诺,说:“我们罪该万死,蒙师父不杀之恩,感激非常,无论何事,全都遵命。”

  净波便命二女将众贼党引往来路山洞之内,安置住处,给以食粮柴炭和各种用物,除不许擅自出洞而外,余均不受拘束,每隔三日开一次荤,由二女隔日问明所喜何物,代为送去。等将伤治好,再按各人技能,或由净波亲身传授土木金铁等工事,等四五月过去,经过师徒三人查考,如无异志,便可随意出外走动。

  小凤不知师父见这些贼党多半残废,不是伤腿就是伤脚,又都一身极好武功,意欲训练出来以为异日之用,对方也有专门技能,不必再做盗贼,便可谋生,彼此都好。万一将来有事,又可使其出力,原是一举两得的主意。小凤疾恶如仇,觉着这班均是杀人甚多的盗贼,休说中途疏忽被他逃走,便是暂时侮过,将来放出去,仍难免于故态复萌,又去害人;几次想要开口,均因师父面色不善,勉强忍住。等到引了贼党要走,净波忽将其唤回,低声说了几句,方始明白,心仍不喜,师命难违,只得依言行事。为想试探这班贼党真心,到了洞中石室安排之后,连前后门户也不封闭,稍微指点,转身就走,心想:贼党如逃,必走后面洞口,庵中尚有两个能手,决不放过,再说洞中路途不熟,贼党如逃,师徒三人也正由后赶回,不必再奉师命,便可下手,看师父还说什么。

  主意打定,因范显尚晕坐地上未起,忙往回赶,并令哑女藏在暗中查探贼党动静。刚出洞外,便见陈英由崖上纵下,范显业已醒转。陈英正由他身上取出伤药,将死贼身上衣服割下,与他包扎,血已不流。在旁一听,才知净波恐他流血过多,又觉自己不该疏忽,竟将藏在身边好几年,一直不舍得用的一粒九宫丸,请陈英取来溪水,撬开牙关,与他灌了下去,方始将人救醒。否则别的不说,单这醒后痛苦先是难当,就有师传伤药止血定痛,也无如此神速,就便还可卖好,免其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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