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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六人看完,得知三贼已极厉害,后面恐还有同党接应,均是强敌。小妹谨慎持重,惟恐仇敌抢在前面,对方已先起身;信上又说那两位异人均已离山他去,贼党地理甚熟;心中未免惊疑,但因向来言行如一,说了算数,业已答应黑摩勒和众狮猿,天又大黑,不便起身,正恐落后愁急,忽见几只大狮猿由外奔入,互相叫了几声,为首狮猿便向众人连叫带比。经此半夜,人兽相习,各比手势,已能会意。众人问出外面雾气越浓,三贼虽然带有特制的千里火筒,一样也难行路,现在小螺弯山洞之中,被狮猿们无心发现,疑是众人一路,想要引来,刚一现身便被打了几镖,一个几将眼睛打瞎,幸未受伤。后来伏在一旁偷听,才知三贼不是众人一路,正在商计明日雾退往黑风顶去寻壶公。山中住有异人,三贼也都知道,因是上来遇了敌人,生了戒心,改走小螺弯险径便为避人,照那走法要远出不少,正在彼此埋怨。狮猿照例人不犯它,它不犯人,本想报复,一则主人行时严命不许伤人,那地方离黑风顶虽然尚远,谷径曲折,绕越路多,实在相去不过四五十里,恰在壶公禁条之内,在此境内向不许人动武。狮猿虽是野兽,曾受训练,不比野猪一类蠢物,三贼又是寻找壶公而来,不敢冒失,只得把奉命采取的山果取回。

  众人问出贼党似把阮氏姊妹和用暗器打他的人当成异人门下,一心避人,路要绕出不少,就是明日走得稍晚,多半也可抢在前面。葛孤来信又说三贼并不知道峰后途径,所去路却相反;就是同时到达,壶公不由峰前上下,去了也见不到,心中一宽。黑摩勒却对来信所说之言,心中不服,觉着壶公如是正人君子,这样凶恶的老贼便不应放过,如何与他们相交?此去不遇便罢,如与三贼相遇,说什么也要为民间除此三个大害;因恐小妹劝阻,好在不是一路,也未明言。随即商量明日同除毒虫之事。光阴易过,大家又是少年交好的兄弟姊妹,谈得越发投机,谁也没有一点倦意,一晃便是天明将近。

  江明心急,出洞去看天气,见雾气尚未全消,景甚阴晦,刚回洞内说天还早;狮猿本通人语,老的更灵,闻言,正打手势,连声低叫,似说天已快亮,要请众人起身为它们除害。忽一小猿由外奔入,手指后面急叫。众人料知毒虫业己出洞,同往观看。为首猿狮便在前面领路,和众人由左壁乱石林中往后绕去。

  洞中昏黑,好在无人到此,阮氏姊妹便将蛟珠取出照路。往后洞走进不远,地势逐渐高起,盘旋曲折而上。忽然发现上面有一平台高悬,水声汤汤,听去颇深,右壁空出亩许来长一条。走到一看,原来台下还有水路,深不可测;左壁一个圆门,内中石室似颇整洁;珠光照处,靠壁一条天然石榻,上设竹枕,旁边石案上还有笔墨书籍。

  阮菡同了江明当先走进,狮猿好似不愿,叫了几声。黑摩勒看出主人所居,便说:“你不要急,我们看看何妨,又不动你东西。”狮猿刚一点头,瞥见江明在动桌上书籍,忽然急叫抢进,似要拦阻。江明已将书拿在手内,看了一看,脱口惊喜道:“这不是说那毒虫么?”狮猿已抢上前去,伸手想夺,又恐将书损坏,急叫不已。阮菡笑说:“你这老猢狲不要发急,我们稍微一看就会放下,决不损坏拿走。这上面说有毒虫来历,你不让看,如何能够除去?”老猿只得停了吼叫,面上仍带惶急之容。阮莲见乃姊和江明并肩并头,借着珠光看那书上的字,神态亲密,毫不自知,心方暗笑。江明已喜呼道:“黑哥哥快看!这东西真个凶毒,除你还无第二人能除它呢。”说罢将书递过。众人聚拢,互相传观。

  原来那是洞主萧山人一本日记的未了几页,上写洞后壑底藏有一条毒虫,名为蠥蚿(蠥,音孽,曾见《说文解字》及《楚辞》,乃禽兽虫蝗之怪;蚿,虫名,又名马陆,《淮南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指此虫),乃两种毒虫交合而生,其毒无比。本不甚长,因这毒虫本生在聚有瘴毒的沼泽污泥之中,不知何年何月留下孽种,隐伏壑底一个没有出口的暗洞以内,年月一久,越长越大,无法出去。此虫虽然生在污泥里面,但不喜水,最忌日光,能有这长寿命,便由于所居巢穴临近泉眼,污湿阴晦,每当山水发时,壑底所积大量湿毒之气全被隔着洞壁的石缝吸收了去,自从生长,从未见到一丝阳光之故。萧山人先本不知下面伏有毒虫,这日因觉水洞中的泉水那样清冷,内中偏会含有奇毒,正在留意查看。正赶毒虫身越长大,下面巢穴狭小,转侧不便,想要破洞而出,先往下面水洞探路,刚现出一点形迹,便被萧山人看出。毒虫为水所阻,退了回去。萧山人前在蛮荒森林之中见过,知道此虫凶毒无比,想要除去,无奈上下相隔太高,下面的水深不可测;毒虫看去只是一身细鳞,但极坚韧,并有极强弹性,力大无穷,差一点的刀斧弩箭休想伤它分毫,性子又长,不将它头颈和胸尾间三处要害从中分裂,就是杀死,落在污泥之中,不消多日仍能复活,端的厉害非常,为此又往壑底仔细查听。毒虫为了身子长大,如由水洞蹿出,一个不巧,难免坠入水中,虽无大害,与它习性相违。最讨厌是水洞石壁光滑如玉,下宽上窄,爬行不易,相隔大高,难于上来,现已改路,想由壑底用水磨功夫攻穿崖壁出来。此虫天性凶残,以前禁闭洞穴之中,吸收壑底毒气和下面污泥以为生活,只一出来,嗅到生物血肉定必任性残杀。不过这东西有一短处,最是恋穴,轻易不肯离开故土。所喷毒气,不论人兽飞鸟,沾上一点立时昏倒,任其饱餐,血吸太多便自昏醉,经过半个时辰方始醒转。醉时全身盘作一团,多锋利的刀斧也不能伤。性又奇毒,离身三五丈内闻到那股腥香固是必死。便是相隔较远,被那随风吹来的毒气沾上一点也必昏倒。幸而此虫除恋土外并畏日光,如要杀它,必须有两样东西,一是千年雄精所结宝珠,或是千百斤极好雄黄提炼出来的精华,加上本山特有的两种避毒药草,乘它昏醉之时,人在上风焚烧,使其不醒再行下手,事前还有好些准备,不是容易,稍一疏忽反受其害。只有雄精精气所结宝珠最是合用,省事得多。还有一件决不可少的,便是杀那毒虫,须要一口斩金如泥的宝刀宝剑。想杀毒虫,须将二物同时寻到,先用雄精宝珠掷向毒虫头部,使其昏醉,消了毒气,再用宝剑将头斩下,人快避开,以防死后挣扎。它那长脚,只一搭上人身,便被吸紧,除死方休,休想解脱。周身脚爪和那长尾,无一不是凶毒到了极点。头虽昏迷斩断,看去全身绵软,死后仍有长性,不可不防。等它奔腾跳掷,余力已衰,将那两处要害斩断,全身分裂两片,再用木柴枯树点火焚烧。这还是深山无人,洞中狮猿又都受过训练,能解人意,知道远避。如在人多之处,休说焚后毒气,便那一股奇腥也是难当。但这两样东西均是至宝奇珍,难于寻觅。萧山人听出洞壁不厚,毒虫天生神力,常年猛攻,早晚必被破壁而出,为此愁急,打算去往黄山寻一老友设法借一宝剑应用。日记也到此而止。因上面写明毒虫清早出来残杀生物,正当腹饥之时,不特毒气更重,也最猛恶,再要饿极,就许蹿将上来,更是难当。人多无用,如在日出之时前往除害,要少好些危机等语。

  这时天还不曾亮透,雾气未消,日光未出,去也无用。众人只得把书放好,重又退回。黑摩勒一面告知狮猿,说:“人不须多,照你主人所说,除害已有把握。”并催江、阮四人起身先走,自己随后追去。四人不知黑摩勒别有用意,本就性急,惟恐落后,好在分头行事,也就不再等候。江明因见葛孤来信说贼党厉害,黑摩勒人又恃强好胜,不肯服人,惟恐万一与贼党狭路相逢,铁牛本领不济,只凭手中宝刀容易吃亏;后因黑摩勒坚执不令与他一路,只得罢了。小妹因防毒重,又将阮氏姊妹的宝珠借了一粒交与黑摩勒,以作防身之用。

  江阮四人随即告辞起身,照着葛孤所开途径,一路飞驰。走出不远,雾气便消了好些。登高一望,太阳已早出来,下面山谷之中,仿佛刚开锅的蒸笼,大量云雾正在随风吹散,林木山石也渐现出原形。

  小妹初意三贼机警狡猾,昨夜又曾遇敌,也许早就起身,只不知用暗器打贼的那两人是谁,是否跟在三贼后面,此去途中,能否见面。一路查看,并无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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