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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崔、成二人那日曾和妖道斗法,虽觉法力有限,到底对方人多势盛,是否还有别的妖党也拿不定。此行原是先探虚实,然后相机行事,虽然有人泄漏,并有秘径可以通行,何必犯险?当时喜谢,便问何时偷渡。丁氏弟兄答道:“这里不能前去。那秘径前半在一山洞之内,离此十余里,洞径弯环,十分曲折,更多歧路,必须我们引导。走完那洞,出口便是飞云岭下绝壑,其深数百丈,由上下望,长年云雾沉沉,不能见底。妖道埋伏邪法,只在上面一带,绝想不到人由下面通行。对崖共有两个裂缝,入口甚窄,必须侧身而过。前段路甚难行,进去十余丈,地势较宽。由此曲折前行,尽头处有一绳梯,攀援上去,约有二十余丈,便见一洞。再由洞中曲折绕行,越往前地势越高。走上两里多路,由一古树窟中穿出,便达地面。只要知道走法,一过对崖,洞径便只一条,不会走错。不过洞中时有蛇蟒盘踞,虽是冷天,也须小心。幸而我们采药多年,能知蛇性,身旁又带有专制毒蛇猛兽的雄精,领了同去,并不妨事。”二人因觉此行危险,对方毫无法力,恐连武功多是寻常,只因父仇在念,不愿置身事外,劝他们不听。后来成全只得说道:“贼巢中妖道,前日曾与对敌,邪法之外,更善飞剑。你们毫无法力,此去凶多吉少,并还使我们多上一层顾忌。一个照顾不到,或被贼党看破,我们再要除他不了,你们踪迹由此泄漏,以后如何能够安身?”了氏兄弟同声慨答:“父仇不报,何以为人?便为此倾家也所甘愿。”执意不听。后经再三劝解,才允留下一人,但因弟兄二人全都争先,又起了争执。最后才由成全做主,用抽签方式说定。在丁家守到黄昏时分,吃饱上路。行时丁泰意颇不快,成全再三劝慰,力言明知不敌,冒此奇险,愚孝无谓。方始罢了。

  当下由丁福取出两块雄精,交与二人,请其随身佩带,以防骤遇毒蛇猛兽之类。崔南州觉着凭自身的本领,便遇蛇兽,也不妨事,何况还有法宝随身,本不想要。丁福力言当地奇冷,只飞云岭地势较低,孤立盘地中心,四面高山环拥,下有火泉,林中更有两处喷泉,气候甚暖。毒蛇猛兽之多,还在其次,最厉害的是内有各种毒虫蚊蝇,最小的比芝麻还细,飞扑如雨,奇毒异常。这两块雄精,均是祖传宝物,无论毒虫蛇蟒,全都闻风远避,不敢近前,带在身旁,减少许多麻烦,还是带上的好。崔、成二人才笑谢应了。随由丁福引路,寻到那座山洞,走了进去。丁泰早已备下火把相待,四人一路,行至中途最险之处,二人再三拦劝,丁泰方别了回去。

  再往前走,途径越发险峻,歧路甚多,仗着有人引路,又各有一身好武功,并不为难。事前算好时刻,到达飞云岭下绝壑出口,天刚入夜不久,正是群贼夜宴之际。因为贼党十分富足,两处贼巢出产又多,老贼龙天化父子全都嗜酒如命,自制美酒堆积如山,上行下效,相习成风。贼党中酒量好的又多,雪山险峻,不怕惊动官军,除却出山掳掠而外,长年无事,日以酒食荒淫为乐。尤其是在夜间,这一顿酒饭往往吃到半夜,上下多半如此。近日惟恐强敌上门,虽然下令严防,无如相习成风,不能骤改,又恃邪法禁制。两三天一过,均以为飞云岭地势隐僻,敌人不是寻找不到,便是别有顾忌,不敢妄动,又听老寨也无什事,便松懈下来。所以此时偷渡,比起深夜还要稳妥。

  二人一听贼党如此富足,平日尽可温饱,所居虽不似铁堡那等好法,但也山清水秀,气候温和,分明又是一处世外桃源。偏不安分,仍要出山打劫,贪心不足,早晚恶贯满盈,自取灭亡。因而想到自来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当其奋起~时,威名震世之际,何尝不踌躇满志,快意当前,如能功成身退,固是千秋盛业,永保令名。即或环境所迫,骑虎难下,或因军国重寄,付托无人,不得不勉为其难,当时如能居安思危,就眼前基业励精图治,不去好大喜功,粉饰太平,多所更张。认为自己成功,由于时无刘项,侥幸称雄,偶然机遇,。成此基业,自顾德能,其何以堪。一面时刻警惕,不作非份之求;一面泯除亲私之念,处处虚心受教,诚厚待人。务使暗室无亏,无论用人行政,悉秉大公,上对国家,下对人民,均无愧作。岂不身名俱泰,高百不危?何致上来好似一树骤开的繁花,一经风雨,便自凋零,落个身败名裂,徒供后人凭吊笑骂之资呢。因想贪之为害,更觉尘世繁华,均是空虚,更坚了出世离尘之思。

  二人正在寻思,因已邻近贼巢,绝壑上面又是禁网高张,邪法密布,再听丁氏弟兄说起,自从妖人设禁以来,还未往对崖去过,恐将贼党惊动,自己无妨,丁氏弟兄必要受害,越发小心谨慎,一言不发,静悄悄地由壑底越过,走往对崖夹缝口内,里面光景十分黑暗。虽然带有千里火筒,因在先前仰望上面,时有烟光明灭闪动,与那日铁堡对敌所见好些不同,料已请来能手,恐被贼党发现火光,摸黑前进。仗着二人目光均好,又有丁福当先领路,所经虽有几处奇险,俱都安然通过。行进二十余丈,丁福回身悄说:“此处崖缝甚窄,形势弯斜,并非直裂到顶,决不致被贼党发现。”便将火筒取出,照路前进。

  又行半里,猛瞥见石壁石凹中有两点酒杯大小的蓝光一闪。定睛一看,原来里面盘着一条粗如人腿的大蟒,见了人来,昂头欲起,身体已在蠕动,看去形态猛恶,十分可怖。南州居中,见地势太窄,惟恐那蟒暴起伤人,心中一惊,立将古神戈取出。丁福在前,猛觉身后宝光奇亮,回顾大惊,忙道:“崔兄快收法宝。此是铁钩卿那条雄蟒,不知怎地会来这里蟠伏。此蟒形态虽恶,并不伤人,想是闻出雄精气味,意欲避开。我们由左侧贴崖绕过,先把雄精藏向内衣里面,免得惊动,彼此各不相扰,要好得多。”说罢,便朝那蟒喝道:“老青,我们无心路过,决不伤你,请自安卧。你怕闻这雄黄气味,由你身旁绕过便了。”说时,那蟒本已全身舒动,往前面昂头蹿起了一两丈,动作颇快。及见丁福摇手,拦阻南州前进,好似能解人意,回头凝望,也不归巢,仿佛进退两难,惊疑之状。听完前言,把头连点,身子略收,只未退回原处。三人随由左壁绕过,那蟒果无异状。

  成全笑问“闻说深山大泽,实生龙蛇。蟒身如此长大,莫非岁久通灵,竟通人言么?”丁福答道:“蟒本雌雄一对,终年盘踞铁钧呷内,每当中午和月明之夜,必出亮甲,朝空呼吸喷气。从先父幼年发现起,直到如今,休说伤人,连禽兽也未见它伤过一个。只有一次,我被一种形似虾的毒虫围攻,眼看危急,忽见那些大仅尺许、身具奇毒的恶虫无故离地而起,凌空挣扎怒啸,往右边危崖上飞去,回头一看,正是那条雌蟒,张开血盆大口,朝下呼吸,那些毒虫全被毒气裹住,到了口边,也不吞吃。心方奇怪,猛又觉身子被缠甚紧。大惊回看,竟是那条雌蟒,前身盘在一株枯树干上,用长尾将我卷起,拖向一旁,离开当地约有五六丈,至树旁上崖之上,方始松开。舍弟遥望大惊,赶来拼命,举刀要砍。幸我知道那蟒素不伤生,彼此相熟,见惯不惊,又看出起势虽猛,放时甚轻,惟恐伤人神气,知非恶意,忙即喝止。同时,那蟒又将长尾举起,向前乱舞,意似阻人前进。舍弟发现我未受伤,急忙赶来相会。那蟒也将长尾收回。再往前一看,那数十百个毒虫本被雌蟒吸到口边,随同吞吐,满空乱滚,有的已然死去。等我二人刚一立定,雌蟒突然张口一喷,一股尺许粗的紫烟激如箭射,将那许多毒虫如暴雨一般打向壑底。这才看出那蟒好心救人,并因所喷紫气太多,特意把我卷向高处,以免误伤。由此人蟒越发亲近,平日相遇,纯善已极。”

  崔、成二人正听到兴头上,突听身后窸窣之声。回头一看,正是那条雄蟒,由身后蜿蜒跟来。丁福也已发现,转身笑问:“老青,你不在铁钩呷和你同伴一起,却独自藏向崖峡缝内,如今又来追我,莫非有甚事么?”那蟒眼含痛泪,缓缓前行,到了丁福身前,朝崔、成二人望了一望,似有乞怜求助之意。丁福人蟒相处,已有多年,深知蟒的习性,惊问道:“看你神气,莫非你那老伴有甚灾难不成?”蟒头连点。丁福忙告二人:“此蟒年久通灵,怎会吃人的亏?许是妖道所害。它怕这雄精气味,可全包好藏起,由它在前引路,多厉害的毒虫也不妨事,尽管随它前行。今夜事情必定艰难,还须时刻留意。方才那件法宝光华太强,非到真遇敌对不可取用。”成全正想告知身有隐形之宝,蟒已往前走去。

  三人随在后面,见蟒不时昂首草树之上,向侧探视,并向身后三人回顾,行进迟缓,仿佛害怕神气。成全看出有异,心虽一动,也未将法宝取出隐身,依旧前行。这时已然通过峡谷,走向平地之上。前半草树不多,山形险僻,蟒也不住东张西望,左旋右转,并未按照二丁所行途向。成全方要开口,丁福低声说道:“这里本离贼巢甚远,前月不知由何处窜来好些尖嘴肥身的野兽和一群金丝猴,被贼党发现,因这两种野兽皮毛温软,纷来猎取。为了来往方便,在坡崖上盖了两所望楼碉堡,意欲大举搜杀,并防那伙野兽袭击。因而我们踪迹易被发现。老青平日行走如风,今夜走得这等迟缓,必有变故,最好说话声音放低一些。”

  成全天性滑稽,听话时早发现左侧崖上森林中有一丝灯光外映,树荫浓密,看不出里面景象,隐闻猜拳赌酒叫骂之声,料知所说碉堡必在其内。同时又发现前面草树夹杂,暗影中有人影一闪,知道人蟒踪迹已被贼党发现。如不将他引出杀死,不等到达,便受围攻,自己无妨,丁福却是不了。有心开玩笑,故意哈哈笑道:“你们怎如此胆小,莫非我们同了这一条大毒蟒同行,还怕毛贼欺人不成?”丁福先觉崔、成二人老练机警,不料当此危机四伏之际,会说出这样话来,心中奇怪,方在着急。那蟒好似有什警兆,也是前面掉头飞驰回来。丁福低喝:“二位留意。”忽听一声断喝,一道火光先由林中向空射去。跟着纵起三人,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各持刀剑,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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